他们一人沏了一杯酽酽的茶,就着自窗外射进来的皎洁的月光闲聊了起来:“老舅,梅香活着的时候,我一直害怕见到三桃,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这个问题还没有想明白,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永远的遗憾,这一生恐怕再也没有机会相处了,现在,我只能远远的看她一眼,其实我很想关心她,帮助她,却没有办法办到了。”
“梅香的去世对三桃的打击是最大的,那孩子整个人都变了,她没想到她妈妈会为你去死,听说是后悔的很,一想起她妈就自己抽自己耳光,小亮他们还以为她神经有问题了,看了可长时间呢,哎,那孩子太冲动了。”
“听说小亮经常给你干活,如果可以,你就多照顾一下吧,我那里的活,有一搭没一搭的,毕竟小亮家没有基础,日子好不到那里去。”
“小亮还行,眼里有活,小日子不错,只是三桃好像还是动不动就去坟地里哭一顿,有人还经常看见她接哭带笑的样子,好像个神经病一样。要不是不放心三桃,小亮早就带着离开桃花村了,就怕出去了,三桃神神叨叨的,万一照顾不到,三桃再有个意外。”
“小亮这孩子还挺有心眼儿的,这就好。哎,梅香一辈子最疼的就是三桃,她当时也不知道是那根弦断了,就不想一想怎能放下她最疼爱的小女儿,还怀着身孕,这个梅香,真是坑死人了。”
“最坑的还是三桃,人们经常看见三桃领着孩子走她妈妈常带她走过的路,那孩子从小就性格偏激,本来就不爱与人交往,有话只和梅香说,现在除了小亮什么人也走不进她的心里了,小亮有时候忙的顾不上,她就一个人自言自语,所好的一点儿是现在孩子会说话了,可以经常和孩子叨叨。”
“挺好个孩子,哎,但愿时间长了,慢慢的能好一些吧。真是造孽。你说,老舅,我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我感觉我十恶不赦。梅香是我害死的,朱贵是我害的,三桃也是我害的。”
“甭说那没用的了,谁也不是完人,你又是谁害的。你以后就打算一个人过了,要不就在给你踅摸一个。”
“那道门从得知梅香为我死了以后,就已经关了,除非梅香还能活过来,否则永远都不可能再为另一个人开放。年轻的时候,因为梅香,我做了整整六年的护林员,以后,我还要上山再重新做我的护林员,你说人真是奇怪,命运在几十年之后无形之中又来了一次真真切切的轮回,我大概就是护林员的命。”
直到月亮西斜,屋里的黑影越来越大,夜色模模糊糊的模糊了他们的视线,也模糊了他们的意识。
在一片混沌中,郭占金看见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小孩走在前山的小路上了,她们边走边说着话,那是梅香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那是三桃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模模糊糊的影子在树影里穿行,时而见,时而不见。他好想到她们的身边,牵着小孩的手,与他们一起走上最高的平台,看他亲手种下的层层叠叠的松杨,和开满了粉红色的桃花的桃花沟。
可是,那不是梅香,似乎也不是三桃。
翌日。
他们一直睡到了红日三竿。
老舅妈在外面已经做得了早饭,正在院子里叽叽咕咕的喂鸡,手指砰砰砰的敲了几下窗户的玻璃,在示意:该起床了。
吃过早饭,老舅又牵出了他的小黄马,他们一起溜达着到前山坡下放马。老舅边走边伤感的说:“你说怎么办呢,两个孩子都不让养马了,我实在是舍不得呀,严侨说下回回来就给我处理了。”
“处理到了挺可惜的,这两个孩子也是管的太宽。”
“主要是孩子们心疼他妈。”
“也是,小黄马其实是你的宠物,你自己不养,老使唤老舅妈,难怪孩子们不让你养了。有点儿眼红你呀,老舅,幸福的像个老地主,。”郭占金说着手搭在老舅的肩上,眼里尽是羡慕。
“跟你说,吃喝拉撒的,一个人不叫日子,再找一个吧,现在的郭书记可不是以前的郭占金了,想找一个作伴的都排着队的等呢,你愿不愿意,你要是有那个意思,我先给你过一遍。”
“你又来了,不跟你说了,我先上山了,你继续放你的马。”
在山上转了一圈,从桃花沟这边下来,已经是将近中午了。
他的额头上微微的出了有点儿汗,于是停了下来,放眼远远近近的看着那些树,像一个检阅部队的首长,正一一的以亲切的目光审视着自己亲手种下的每一颗树苗。
这一颗颗树都像是他的孩子。他爱他们,像爱自己孩子一样爱。它们也不负他的爱,正澎湃着绿色的汁液,蓬蓬勃勃的在风中呐喊,如果你倾耳细听,一阵松涛翻滚过后,首长好,首长好,首长好的声音在林海的树梢上飞速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