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说完递给吴医生一个信封,信封上的收信地址是一个北京的杂志社,这个杂志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发行量很大,在青年读者中很有影响。
吴医生打开信封,抽出薄薄的几张信纸,这种用浅蓝色线条印刷的信纸已经好多年没有用过了。他也不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用笔写信是什么时候,因此在打开信纸的时候,颇有岁月沧桑之感。
这是三张用蓝黑墨水钢笔书写的信,字迹还很娟秀:
“尊敬的编辑老师:
您好!
我经常看你们的心理健康栏目,我也诚恳地希望得到你们的帮助。
我感觉自己溺水了,水中却连一根稻草都没有。
我真的感觉很孤独无援,很焦虑,无能为力。
我虽然已经成家并有了小孩,但父母仍然给我带来很大的困扰,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与他们的关系。
从小家里就像是中东地区,战争此起彼伏,主要是母亲与奶奶、爸爸吵架,吵了几十年。
如今,我长大了,可一切都没有变,所有的矛盾都在继续,而且愈演愈烈。
现在奶奶已经走了,可弟弟娶了媳妇,现在的战争主角从母亲与奶奶、爸爸吵架,变成了母亲与媳妇、爸爸、弟弟吵架。
去年春节我们全家回去过年,母亲与弟媳妇因为一件小事吵架,我也觉得母亲不对,太挑刺了,我就说了母亲几句,母亲便马上把枪口掉转来对着我,又是撒泼,又是哭骂,骂我忘恩负义,骂我们全家没有一个人对她好,骂她受了那么多委屈还活着,都是为了我和弟弟,如今长大了,对她不好、对她不孝顺,哭着要寻死觅活……
什么是痛苦?什么是无奈?
我想起小时候的一个场景,在一次家庭的狂风暴雨之后,小我四岁的弟弟哭累了,擦擦眼泪,对我说:
‘姐姐,我们要是快长大多好!’
‘为什么?’我问。
他低着头,低声说了一句,让我这一辈子难忘的话。
‘我们长大了,爸爸妈妈就不打架了!’
我无语泪千行,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能不打架呀!
我心中的矛盾、痛苦与挣扎无人能体会。我原也以为长大了,远远离开父母,就可以摆脱一切;原以为有了自己的家庭,就可以摆脱一切!
现在我彻底地绝望了!完全地绝望了!
那一切是永远也不会摆脱的,它就像梦魇一样追随着我!
也许你不曾知道,为了摆脱那一切,最初、最天真的幻想却是长大。
我多么想不再理会家里的是是非非,我多么想像难民一样,逃离这个战乱的家庭。
家就像战后的废墟,情感的废墟,放眼望去,一片颓废!
但是,如果我不参与,如果我放弃了,我又怕母亲真的会走极端,走上多年来她一直宣称的那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