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红回合浦的时间,问有什么要办得事?她可以帮着办。
她摇头,她只想回家,极其想念榕城的双亲。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正月里王江太在家呆了一个月,原本他过完正月就要离开星月岛,但二叔二婶坚持要他留在家里学做米粉,说这门手艺学好了,即便以后到外面开家米粉店也可以赚钱养活自己。他本不想学做米粉,说太辛苦,每天早上四点就要起床。但二叔二婶说,只要他留在家一年时间学会手艺,明年给他五万块外出开店,他听到有钱给他,终于留在了星月。
小田老师年后带着父母定居在星月岛,海润在星月岛有一栋四层楼是专门提供给外来员工住的,据说标准还是挺高的。海润的研发中心在星月,怕污染星月的海水,工厂在合浦,旗下的珠宝公司和化妆品公司在市。
夏小凝没到星月来以前,一直认为只要是珍珠都可以做首饰,后来才知道并非如此。珍珠分为天然珠和养殖珠,即便合浦出产世界都知名的南珠,但真正的海水天然珠也极其少,大多还是养殖珠。从育苗到珠母贝成熟再到养殖珍珠,前前后后八到九年的时间。养殖三年以上的珍珠才能挑选成宝石级珍珠,但能做出宝石的珍珠只占百分之十到十五,其余的百分之三十可以用作工艺珍珠,剩下的珍珠只能药用或是做化妆品。
一千颗珍珠里上好无暇的珍珠不过也就十粒左右,甚至更少,等级为一等的南珠一斤就价格会有上万美元,一粒就会有数千块。天然的珠就更贵,这类珠镶嵌后一般都是供给了欧美和迪拜的市场,而且天然珠每年价格都会大幅度递增,毕竟天然形成的上好珍珠越来越稀有了,就是普通的养殖珍珠也和黄金同价了。
海润不仅自己养殖珍珠,还是合浦最大的收购海水珠的公司,据说海润的创始人极具投资眼光,七十年代就大量收购天然珍珠。之后接手的老板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几乎占领了合浦绝对份额的海水珠,不仅收购渔民打捞的天然珠,还收购其他公司的天然珠,出手极其大方快速,等囤积成了最大的南珠商后,又联合一些小南珠商,拉动了国际市场的南珠价格。
海润的珠宝定位是全高端路线,不像有些公司,高端产品也有,低端产品也有,弄得品牌没有吸引力和特色。海润的市场定位非常明确,无形资产附加值相当高,旁的公司一千美金的珍珠在欧美市场问津的人相当少,但同样的珍珠经过海润的包装可以卖到五千美金以上,销路还非常好。若是定做首饰或是其它一些什么配件,价格更是惊人。
她听小田老师说过,海润给予研发团队、首饰设计师和工匠薪水是同业最高的,她住得那种类型的房子,都是无偿送给研发团队的精英。不仅如此海润重要员工,海润在市给他们都配备了一套三居室,海润的老板对人才出手极其阔绰。
小田老师带着父母来星月的那一天,她帮小田老师搬过行李,也得以去看了看小田老师的居所。虽然不是独门独户的住宅,是单元房,但里面的装修设计,以及配备的电器设施,恐怕不比南宁的酒店式公寓差。
在这样一个小岛上,能有这样的条件提供给星月的老师和海润的研发团队,也算是相当难得。
小田老师笑眯眯告诉她,只要她在星月小学工作满六年,这套房子就成为她名下的物业。她已经工作了三年,还有三年她在岛上也有了产业。
她问小田老师,真打算在星月落户啊?
小田老师清秀的脸上有了一抹期许,眉目有着百花绽放:“是啊,如果有可能,我想一辈子都留在星月。”
看着小田老师的芳心暗许,她不由地有些发怔,很快她就收回眼光,默默看自己杂色棉袄。
二叔二婶年前给她买了一件大红呢子大衣,她只在正月初一那天穿了一次,她倒不是嫌款式夸张,而是觉得颜色太过张扬。
自王小红来过,她时时陷入迷茫和无助中,她不想老是这样做着灰色人,又怕回家被他抓住。自他把她按在水里,那种致命的窒息感时时都在,其实被淹没的恐惧在平沙的草海就落下了根子,只要是被灌水和被水呛住后,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害怕发抖。
或许这是心病,而且是愈合不了的心病。
一根刺长在心里很久,即便最后被心包住,看不到这根刺,但心却一直都疼着。
或许常日里看不出异常,但一旦血脉不通畅堵塞后,那根刺就会左冲右撞得肆掠,在心眼上不停地戳着血窟窿。
数次想过回家,数次想被他抓住会按在水里,她就由内至外胆寒的畏缩不前。好几次夜里她梦到溺水,吓醒后一整夜再也睡不着。
以前她并不怕水的,可溺水后她特别怕水,就跟有人特别怕蛇,特别怕老鼠一样,只要是看到这些东西就会哆嗦发抖。
学校开学了,孩子们叽叽喳喳开始了新学期的课程,她和以往一样忙碌着,王江太虽然留在了家,但他几乎从没在四点起床,大多都是二叔二婶喊了好几遍,六点才起床。即便这样,他一边懒洋洋干活,一边发着牢骚,更别说帮二叔做体力活了。
她是不在意的,王江太好与不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心疼二叔二婶,怕二叔二婶对他太过失望,有时暗暗帮他干些活。
时间久了,他不仅经常让她帮着干活,还指使她给他洗衣服,她不想和他发生争执,也就顺带给他洗外衣。但他让她给他洗内衣时,她是坚决不干,相持好几次后,一日他发火说:“张桂花,你得意个什么?你不过也就是我家捡来的媳妇,迟早要和我结婚,这点小事你都不做,我娶你干什么?”
她顿时瞠目结舌,一整天郁郁寡欢。二婶见她神色不对问是什么事?她说没事。二婶也猜到七八分,直骂王江太不懂事,她又怕因为她的缘故弄得二叔二婶家里失了和气,又急忙劝二叔二婶。
开年后,她眉目的忧色时隐时现。去年下半年她心情还是缓和过好一阵子,那个时间她还会在下午剥龙眼肉和做柚子茶时唱闽南歌,如今她几乎没有哼过曲子了。
阳晨还是如常来米粉店吃米粉,她止住心里任何的涟漪,心如止水给他端米粉,给他舀油炸黄豆。
他灿如星辰的眸子渐渐有了深邃,吃完了米粉也不立刻离开,而是和其他顾客聊聊天。他无疑是满天星星中的月亮,无形就会有凝聚力,向心力。王江太对他极为羡慕嫉妒恨,满脸的不以为然。
一日他走后,王江太阴阳怪气说,阳晨算什么东西?不过也就是投生了好人家,他若投了好胎,生在富贵人家,比阳晨还耀武扬威。
二叔顿时涨红了脸,骂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她不禁莞尔,人家阳晨对人客客气气,温厚有加,哪有过眼高手低的时候,人家可是踏踏实实做人做事。
店里没有开晚餐,二叔二婶常常让阳晨过来一起吃晚饭,他大都谢绝了。小田老师的母亲倒是经常给他做晚饭送来,他收了几次,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小田老师母亲再也没有给他送过饭,但她时常看到小田老师倾慕脉脉含情的眼神。
忧郁的郁郁寡欢,但在二叔二婶家她还是浅笑着,下午打烊活都干完后,她不再像去年一样呆在店里,而是独自去海滩发呆。
或许她真该走了,不然继续呆在星月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有时候离开也是为大家好,不然时间长了越陷越深,再想跳出来怕是来不及了。
有了这种想法后,夜里她找小田老师借学校的电教室上网查询路线,查着查着生出天大地大,竟然无处安家的凄然。
这天早餐时几个人说着合浦境内在全面清查外来人口,逐一登记是否办理了暂住证。
她正在端米粉,听到这话,碗里的汤水立马漾了出来,手烫红了一片。他本坐在门店的后面,看到这一幕,立马拿下她的粉碗搁在桌上,握她的手冲凉水。她没有动,任着他给她冲水,如即将奔赴刑场的囚犯,对自己无比的放纵着,就当走之前对自己的放任。
她已经不能不走了,再不走搜查暂住人口,她是百分之百在劫难逃。
他的手指纤长细腻如艺术家的手,那个人的手大而厚实很绵很肉,安南的也大也厚实指头特别圆润。
低头凝视他的手,看流水哗哗,不知过了多久他柔声问:“二婶家种了芦荟吧,我给你取一片来。”
猛然的心千滋百味,回过神说:“阳老师,不用了,只是汤水不是油,没事了。”
二婶忙过来看,王江太斜睨着她,从鼻孔里暗暗哼了几声,一脸的嘲讽。
下午她没有外出去海滩,剥着大蒜皮看对面的操场,他带着孩子们跑步,跑动间他的头发飞扬着,有如钢琴的琴键在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