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指和中指夹着支票再次挪进卫生间,来到马桶前,本打算撕碎冲走它,却在动手之前,眼角余光瞥到“莫迦瑄”三个字而停下。
有关她身世的线索实在太少,养父毫不知情,养母闭口不谈,只是偶然有一次叮嘱她,好好保存那枚被她用一根红色毛线串起来,挂在脖子上当项链的银戒指,那是她生母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将支票折好,小心收入衣服口袋,想着等忙完这一阵子,就去调查一下这个莫迦瑄。
但她很忙,忙得焦头烂额完全没闲工夫去想那场艳遇,更没时间去做调查。
十天之后,她完成当天的家教工作,路上又倒霉的遭遇一场意外,搞得身心俱疲,半夜才回到出租屋,打开房门,一抬头,诧异的瞪大眼睛即便一身休闲打扮,仍旧贵气逼人的莫迦瑄正坐在她床上,面无表情盯着愣在门口的她,高高在上的质问:“这么晚才回来,又去哪儿兼职了?”
私闯民宅还装爷,脸真大!
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没有回答的意思,于是他将视线慢慢移下去,最后定格在她被刮破的牛仔裤上,别有深意的调侃:“原来你喜欢更激烈一点的!”
她的社会关系很简单,印象里打过照面的人之中,容貌和气质就没有这么扎眼的,不过听他这调调,立马让她生出不好的联想,抱臂环胸,斜身倚靠在门框上,拧紧眉头试探:“莫迦瑄?”
莫迦瑄挑挑眉,露出不满表情,细长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她昏暗狭窄的房间,傲慢的撇撇嘴:“就算住在这种地方,每个月的开销对于你来说也不轻吧!”邪气的笑笑:“所以偶尔兼兼职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货什么鬼?瘟神代言人?
差点被醉驾司机撞飞就够倒霉的,回到自己的小避风港还要听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杂鱼冷嘲热讽,简直就是火上浇油,长的再好看也不能忍!
她表情冷起来,声音也凉悠悠的:“这是我的私事,不劳莫先生费心,我和莫先生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也没什么好聊的,就不远送了。”
莫迦瑄沉默的盯着拒人千里的雪兰,说实话,这个女人各方面条件都不符合他的“交游”标准,再见之后,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降头……
那晚她独自一人缩在酒吧角落买醉,时不时有寻芳客上前搭讪,她都端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姿态,可他出现在她眼前,立马勾住她的注意力。
在莫迦瑄看来,如果自己引不来女人的注目才稀罕,所以他没在意,双手插兜微笑着走过去,而她竟撑着桌面站起身,脚步踉跄的追在他身后,于是他眼底的微笑变轻蔑,觉得她先前的表现很做作。
可等他在吧台前落座后才发现,吸引住她的不是他,而是他心血来潮带出来的银链子,比肩而坐十分钟,她甚至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曾,只一副发现稀世奇珍的惊喜表情,双眼亮晶晶的盯着他的银链子。
他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感觉有点受伤,再然后发生的事,彻底脱轨。
事后他留给她一张支票,今天是提示付款最后期限,可她没有出现,此刻再看她这态度,他玩味的笑笑:“既然需要钱,为什么不去兑现,那些虽说不多,但足够你轻松一阵子。”顿了顿:“还是说,你需要的只是一夕风流?”
她愈发觉得他不可理喻,太阳穴也开始一撅一撅的疼,管他是不是银链子的相关人员呢,满脑子想的就是赶紧把他轰出去,于是信口胡诌:“我这个年纪,有点生理需求也是正常的,和莫先生你情我愿,两不相欠,过后再有什么纠缠可就不愉快了,我看莫先生也不像不懂规矩的人,已经这么晚了,破庙难容大菩萨,莫先生还是请回吧。”
片刻的寂静后,莫迦瑄霍然起身,迈开长腿向门口走来,表情淡漠的与她擦肩而过。
见他径自走出去,她松了口气,抬手揉揉太阳穴,小声咕哝:“这个神经病怎么找到我的?还进了门,得抽空去找房东谈谈……”边说边转身关门。
不想原以为已经离开的莫迦瑄突然探手进来,险些被夹住,好在她反应够快,及时打住,深吸一口气,满是不悦的透过门缝蹬着门外的莫迦瑄,压住爆粗的冲动,冷声问:“敢问莫先生还有什么指教?”
莫迦瑄手心向上摊在她眼前,从表情到口气都一派理所当然:“既然是你情我愿的一夜风流,两不相欠,那就不该要我的东西,拿来银链子还我。”
她目瞪口呆,被他一本正经的无赖行为彻底干败,最关键的还是她竟反驳不能,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像惊悚片里的罪犯一样,两膀较力,缓缓把她单薄的门板硬生生分开。
抬头对上他阴险狡诈的笑脸,她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啪的断了……
每每回忆起那段开始,她总在想,假如那个时候她刚好急需一笔钱,“急”到令她放弃底线,那么她和莫迦瑄之间,还会不会有后来的纠葛?
莫迦瑄那种天之骄子,习惯了被人当回事看待,偶尔遇见个不拿他当回事的,心就堵上了。
而她则是因为经验不足,行事草率,不幸沦为被他盯上的猎物。
没人知道,莫迦瑄在自己所居住的永安大厦里还藏着一个女人同一个单元,他住十五楼,把她安置在六楼。
后来,他们相处的情形就像猎人逮到感兴趣的野生幼兽,先砸钱圈养,再尝试多种方法进行驯化。
再后来,他突然结婚,她计划好生离,但因失误而变成死别。
不曾想,峰回路转,她又回到他身边,且从暗转明,可看看被浇得狼狈不堪的自己,还真是前途莫测呀!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前进还是后退?在脑子里简单换算一番:一路行来十几分钟没见到任何可做遮蔽的建筑物,以莫迦瑄的跑车速度,她得走上几小时,算了,还是向前吧。
刚要迈腿,小腿突然被什么东西给缠上,吓得她失声尖叫,出于本能的踢甩,竟轻易挣脱。
安苒身体虚,那小东西比她更孱弱,被甩出去后,在地上滚了几滚,停在路边的一湾小水洼中,细若蚊蝇的哼哼两声,四肢乱划想要站起,可只见积水漾溢,它却怎么也起不来。
甩开它的同时,安苒就看清它是只小奶狗,从毛色和身型分辨,应该是边境牧羊犬。
她曾经看过一个资料,说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心理学教授搞了个世界犬种智商排行,边牧是n1,它们善于察言观色,温和、忠诚,她想过买一条来陪伴自己,可那时她兼职几份工作,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何况是狗狗?后来有条件了,又遇上个极其讨厌犬科动物的莫迦瑄,迫使她不得不放弃那个念头。
这附近并没有人家,这么小的狗狗根本不可能是自己跑到这来的,思及此,安苒的心再次抽痛起来它和她一样,都被人抛弃在暴雨中。
快跑两步,将将停在小奶狗跟前,没想到一直起不来的小家伙居然奋力向前一扑,再次抱住她的脚腕,吃力的仰起小脑袋,对着她呜咽,漆黑的圆眼睛里似有泪光萦绕,饱含着令人揪心的乞求。
有一种联想,叫做触景生情,她毫不犹豫蹲下来,将湿漉漉的小奶狗抱入怀中,虽然她和它一样冰冷,但只要相互依靠,还是可以做到彼此温暖的。
分不清是冷还是激动,安苒声音发颤,沙哑的问:“你的主人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将你抛弃了么?”
小奶狗无法回答她,一如黎妈妈去世那天,半夜只剩她一个人在殡仪馆守灵,就像溺水的人抓到稻草,她紧握着黎妈妈冰冷僵硬的手不松开,一遍又一遍,撕心裂肺的哭喊:“妈妈,什么叫不得已的苦衷……妈妈你告诉雪雪,什么叫不得已的苦衷……妈妈,雪雪很乖,不跟姐姐抢衣服穿,不跟姐姐抢雪糕吃,雪雪什么也不要,只要妈妈睁眼看看雪雪……雪雪害怕,这里好冷,妈妈,求求你……”
不管她有多难过,黎妈妈都不可能再回应她。
黎家是后来搬到那个小镇上的,离群索居,不与邻里走动,所以家里有个大事小情,也鲜少见人前来随礼帮忙。
而黎宏德又相信殡仪馆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对孩子不好,于是带着黎薇回家睡觉……
从前呀,什么都不懂的时候,黎妈妈就撒手人寰,把她撇给那对黑心烂肚肠的父女
现在呢,又被莫迦瑄丢在倾盆大雨中,重活一回也改变不了被抛弃的命运无论是身世成谜的雪兰还是众星拱月的安苒都一样,真悲催!
安苒抱紧同病相怜的小奶狗,面对这样的局面,换成莫迦瑄喜欢的类型,理该应景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让悲伤的眼泪划过眼角”,但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她出生是亲妈故事中一个累赘成长是黎薇故事中一个点缀爱情是莫迦瑄故事中一段调剂,从始至终,都是个小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