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望着丑八怪高大的背影,想起了自己收留他时的情景。
那天,枫叶落满深秋,他在枫林中散步时,偶遇了一名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男人,嘴里一直嘟囔着两个字,两个相同的字。
溱溱。
这个时代,早已没有人相信爱情了,可还是有人前赴后继地因此受伤,就像是宿命那般无可避免。有的人尝试失败、愿望幻灭后,阉割掉了心中纯洁美好的部分,选择接受世俗的观念与认知,同命运妥协,有些则发疯发傻,将自己折磨得面目全非。
哪一种更聪明,哪一种更笨?
无名很焦急,他在城里已转过三圈,进过六次一家酒馆的门,却没有见到过初新一面。
这个夜晚很快就将过去,初新或许正躺在哪张舒舒服服的大床上享受着温柔甜蜜的睡眠,他却像个傻子一样转着圈圈,没头没脑。想到这里,他跺起了脚。
换作他以前的时候,根本不会有类似的烦恼,他是个没有名气的冷血杀手,全然不可能理会类似的事情:金谷山庄着火,任馨馨发疯,出现在现场的高僧菩提流支,这些其实与他半点儿关系也没有。他连自己都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别人的生死悲欢,何尝在他考虑之中呢?
可是紫阳集上,初新对他的搭救,竟隐隐之中唤起了他对别人的同情和怜悯,点燃了他尘封的善念。遇到事情时,他甚至会想:如果初新在这里,他会怎么办?
这实在是拖累人的想法,然而,在他脑中却已挥之不去。
他第八次来到铜驼大街之上,他对找到初新一事已不抱太大希望,可他仍想在这条洛阳最繁华的街道上走走,那可以帮助他理清思绪,即使夜深后这里已没有什么人来。
让他惊喜的是,一家酒馆的门居然开着。
高岚回到了高宅之中,高家的家眷以及阿昆都焦急地等在大堂内,在进门前,高岚已擦净了脸上的冷汗,他找了个无人能视其后背的位置,对众人说道:“随我去西厢房。”
西厢房空无一人,月光清清冷冷地落于庭院里,庭院里有口枯井,还有方小小的地窖。
“躲在这里?”阿昆问道,指了指地窖。
高岚道:“不,下井里。”
“下井里?”阿昆惊呼。随行的女眷都面露难色。
“别废话,快下井里,井里有活路,”高岚命令道,“不肯下去的人,我便推他下去。”他扯了扯阿昆的衣服,道:“我不能下去,我还得去外面,你先下去探路。”
阿昆还想说什么,可当他见到高岚眼中那抹坚毅沉重的神色之后,他明白了些什么。他只能回答:“好。”
阿昆腰间系上绳索,纵身跃下,他动作如猿猴般矫健,手脚支撑于爬满青苔的井壁,虽然一步三探,下落的速度却并不慢。
很快,高岚听见井底有落地的声音。
“真的有路!”高岚听见经过阿昆无数反射碰撞后的喊声,松了一口气。
老爷子在与他擦肩时,轻轻说了句:“西厢井里。”他知道那口废弃多年的井里一定有玄机,也只能将所有人的性命赌在上面。
“好,你们一个接一个下去,动作要快。”言罢,他已飞掠出很远。
高宅门口正发生着一场恶战,老爷子武功虽高,年纪却太大了,更何况对方的人数已达到令人绝望的地步。
高岚有不祥的预感。
天空中,似有流星划过。
那光芒灿烂而恒久,就像人一生中那些辉煌亮丽的时刻。
高老爷子卧床多年,现在却精神得像头犁地的牛,自从多年前练功岔气,走火入魔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体会过这种年轻的活力。
“流星”已在他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