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新放弃了挣扎。
他发现,比起穴道的酸麻,饥饿分明是样更难忍受的东西;比起饥饿,什么都做不了的绝望感更加能够让他发疯。
他只能躺在“杨二娘”为他安排的草席,迎接蚂蚁的攀爬和身红肿带来的搔痒。
这种折磨何时会结束呢?他不知道,也无法预料。
小院只有一处入口,入口是一扇小小的柴扉,那间小小的柴扉被推开时,会发出“吱啦”的声响,就像鬼魅踩在木制的旧地板那样。
初新一向认为,世界不存在“鬼”这样超自然的东西,可当柴扉缓缓来到与墙面成直角的位置,初新的心几乎由胸腔里蹦出,几乎要怀疑世间真有神怪妖魔存在。
人永远比鬼可怕。
因为鬼的可怕是能预见的,是表里如一的,而人的可怕却是掩藏于或温柔,或清秀的外貌之下的。
如果来人是鬼,那他们一定是最好看的鬼。
吴惆、吴怅和唐觞走进了院子里,在月光下,他们的脸庞白得发亮,虽然俊俏,眉头却皱得像一团乱麻。他们径直朝着初新走来,初新只能暗暗叫苦不迭,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来到跟前,围成一圈,以诡异的角度俯视着他。
初新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困于井底的青蛙,月光由狭窄的井口施舍着冰冷的怜悯。
“拿来吧。”吴惆细声细气地说。
他像凤凰山中专食野果生肉而毛色发白的无常。
初新苦笑。只有苦笑。
城西,集市。
乡下人往往在傍晚转凉时,将白天采摘的水果载于车里,运至城里贩卖,保证新鲜,挑选的也是商客最多的时候。
这个卖梨的乡人叫王二,王二车里的梨个头很大,味道很甘甜,价格也卖得很贵,偏偏如此,他的生意源源不断,过往路人被吸引,情不自禁地排队等候。
王二有颗聪明的脑袋,他知道洛阳城里的人都爱攀比,都爱赶时髦和潮流,但凡摊位前排起队伍,路过的人就会凑热闹,也不去问问摊位所卖东西好赖,甚至有些人连卖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家酒馆的老板娘敏是他的老主顾,此时,敏来到了这车梨跟前,准备买两个回去尝鲜。
王二很兴奋,浑身下充满了干劲,不仅因为见到了洛阳出名的美人,更因为他的这车梨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他白天付出的辛劳将会成倍地收获回报,他的眼睛在放光,直到那名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出现在他的果车边。
“给个梨吧,我已经很久没吃饭了。”老乞丐脑袋已半秃,络腮胡爬满了两侧凹陷的脸颊,伸手不断下起落,作乞讨之状。
“滚开,滚开。”王二没好气地说道,摆了摆手。
他以为这样一套说辞和动作能够让老乞丐识趣地走开,哪知老乞丐根本没有半点儿离开的意思,反倒是想用手去抓车里的梨。
王二喝道:“让你滚,你便滚,不要碰我的梨!”
敏劝道:“给他个小的,打发打发便好,别动怒。”
王二不肯。一个梨就是几枚太和五铢,在他看来,把梨送给老乞丐无异于是作孽。他反诘道:“你若是慷慨,不如自掏腰包吧。”
敏叹息一声,多拿出几枚铜钱,道:“给这老人家一个梨吧。”
王二笑逐颜开地接过铜钱,拿了个卖相不怎么好的梨,甩进了老乞丐手里,老乞丐谢过敏,对着众人说道:“我是个乞丐,乞丐得了什么东西都喜欢分享,如果大家不嫌弃的话,我也有可口鲜美的梨,请大家品尝。”
边有人笑话道:“你既然有梨,又何必讨要呢?”
老乞丐露出了一抹令人难忘的神秘笑容:“没有这个梨的核,我就没有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