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是个神经敏锐的人,可他从未察觉到这名红袍人是何时出现,何时站在屋顶的。
“牧童”停止了哭泣,薛财的眼珠子也不转了,他们的目光都冻结在了红袍人身。
红袍人似乎很享受被注目的感觉。他忽地纵身一跃,头朝下坠落,又如纸一般在落地前飘入了裁缝店,来到了和蓝身边。
和蓝被红袍人奇绝的身法惊呆了,连忙后退。小丫鬟还在他手中。
裁缝店店主手的针线停在了半空,他对于今天店内的来客感到很好奇。
红袍人道:“她笑是因为她永远都只能笑,永远。”
和蓝听不懂:“什么?”
红袍人指了指小丫鬟的嘴,对和蓝说:“你仔细看看她的嘴角。”
和蓝低头瞅着小丫鬟的嘴角,才发现她的嘴其实很小,而嘴角竟被人残忍地向两边割开,弯曲着露出了红色的肉,硬生生地凑成了一副天然的笑容。
和蓝惊愕地抬头问道:“你是什么人?又怎么会知道她嘴角的事情?”
红袍人没有理会和蓝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就是和蓝,外号叫‘蜂后’?”
和蓝说:“是。”
红袍人问:“被蛰一下就要丧命的‘蜂后’?”
和蓝阴恻恻地笑道:“所以你该明白,不要找我的麻烦。”
红袍人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忽然暴起。
他没有攻向和蓝,而是朝裁缝店店主闪身而去。店主手多了一股无法驾驭的力量,绷断了丝线,那根针也随即由他指尖飞出,扎在了“蜂后”的脖颈。
和蓝的手腾不出来,他唯一的手正拎着小丫鬟,就算他有两只手,他也很难反应过来,这根针的速度实在太快。
店外诸人皆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情。
裁缝店的店主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望着和蓝逐渐冰冷僵硬的脸,仿佛在做梦。
“阁下这样的人做个裁缝,未免太屈才了,”红袍人转过身,对店主说道,“昔年的‘护花飞针’竹知秋竟然做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说出来,江湖同仁的牙可都是会笑掉的。”
店主的脸色骤变,简直比和蓝的还要难看。
竹知秋年轻时使得一手精妙的飞针功夫,普普通通的绣花针在他手中竟似有了生命一般,可以做到如暗器般指哪打哪。
据说青木夫人还向竹知秋请教过关于针的运用的功法。
可竹知秋后来便下落不明,有人说他的飞针功夫失准,被人在决斗中杀死,也有人说他因为得不到青木夫人的芳心而心灰意冷,退出了江湖。
想不到他竟在洛阳城北的裁缝铺当了十几年的裁缝。
“幸好他已不在名人榜,所以你大可放心,你不会再次成名的。”红袍人笑了笑,又俯下身去摸着小丫鬟的脑袋,道:“以后碰到这样的坏人,不要再面对他了,把头低下就好。”
小丫鬟显然惊魂甫定,但红袍人的大手让小丫鬟镇静了不少。
她的脸庞白净,眼睛明亮,嘴角还是挂着半是讥嘲半是怜悯的笑意。
红袍人好像难以忍受那笑容,很快便转身离开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释迦牟尼的头颅?”鹿雪问初新。
初新有很朦胧的印象,他好像在某个古老传说中听过关于佛祖释迦牟尼的头颅的故事。
传说佛祖圆寂之后,尸身火化而成舍利,可他的头颅却始终没有因火烤而变形,仍然保持着头颅骨的样貌。当他的弟子手持那头颅的时候,便获得了无的智慧,拥有能够解答任何问题的能力,可一旦松开,那些智慧,连同因智慧而存在的记忆就都变得无影无踪。
“我知道那神奇的头颅就在洛阳城,”鹿雪兴奋地说道,她的声音在甬道中回响得有些变形,“有个人正紧握着释迦牟尼的头颅,享受着无的智慧。”
初新怀疑世界是否存在“无智慧”这种东西,可他还是出于好奇问道:“那个人是谁?”
鹿雪道:“就是永宁寺的高僧,达摩。”
初新道:“你想让我帮你把头颅偷出来给你?”
鹿雪道:“不必说得那么难听,是借。”她顿了顿,紧接着道:“我只求暂时拥有佛的智慧,想办法让天子爱我,哪怕之后我失去释迦牟尼的头颅,我也自然会爱他。”
初新发誓,这是自己听过最天真最猎奇的想法,可他又笑不出来。他只觉得苦涩。
世人追求的,说白了,不过是欲念制造的镜花水月罢了,可就算世人明白这个道理,又有哪个会放弃追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