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王之梅肯定很生气,气得想扒他的皮。
可他不在乎,无论给他几次重来的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
有些男人是很犯贱的,喜欢跟在屁股后头追女人,当女人主动送到他嘴边的时候,他反倒瞧不了。
不仅是男人,普通人可能都有这样的毛病。他们会将可得的难易当作价值的最大评判标准,而忽略了价值本身。
所以人在恋爱时,最好用尽全身解数,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又得让对方感受到喜欢,又不能让对方确定自己的喜欢。
因为一旦对方确认,你的可得性就暴露了,你就很难被珍惜了。
深渊似的眼睛仍在长廊尽头的暗处,窒息的感觉涌初新的心头,令他无所适从。
这次他又该躲进哪间屋子呢?
他听说有些地方的时间过得很慢,古老寓言中有“天一天,地一年”的怪诞说法。
会不会在这些屋子里闲逛一圈之后,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苍老的人?亦或者外面的世界已过了几天几夜,乃至十年百年?
可想到缠身的疫病,他又无奈地笑了笑。
无论哪种情形,都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他朝长廊尽处走去。
长廊尽处没有路,有的是一面磨得极其光滑的铜镜。
铜镜里是他自己。
那股森冷的寒意,是从他自己的眼中散发的。
初新一时无言,怔在原地,难以动弹。
究竟是他凝视着深渊,还是深渊凝视着他?
是否他自己就是深渊本身?
没有回答,镜中人无言。
红袍。
红袍曳地,红色的水墨相连。
如鲜血,如残阳。
两个人。
他们本由同一位母亲孕育,同一日降生。
他们本是镜子外的物同镜子里的影,谁也离不开谁。
一人在诵经。
诵经真的能使人平静?
另一人道:“佛只有在和平时期才能被尊重,被信仰。像你这样的傻瓜并不多,我亲爱的弟弟。”
弟弟回答:“佛是一种向善的力量,只要人类存在,它就该被尊重,被信仰。”
哥哥轻蔑地说:“可惜,事实已经证明,大殿内这些泥塑的金佛已没有多少香客,人们自顾不暇,城内到处是尸体和恐慌,连你也沾染了不安。”
弟弟放下手中经文,抬起头注视着他的兄长:“我最大的不安,是你。”
哥哥冷笑:“我?”
弟弟黯然:“我多么希望你同我是一路的人。”
哥哥仍在笑,可那笑里也有了酸涩:“世能走同一条路的,又有几人?”
越是难走的路,走的人便越少。
恰好同行,便是莫大的缘分。
弟弟看着自己的兄长,忽然道:“我还是狠不下心杀你。我相信你也一样。”
哥哥道:“我们师出同门,武学天赋与身体素质都相仿,本就很难分出高下。更何况......”
他没有说下去,他觉得接下去的话不该说。
弟弟没有理会“更何况”三个字,道:“所以师尊才将他的红袍交给了另一个不相干的人,希望他能够继承达摩的使命和精神。”
哥哥明知故问道:“达摩的使命和精神是什么?”
弟弟回答:“济世渡人。”
哥哥继续问道:“连自己都不能济,如何济世;连自己都不能渡,如何渡人?”
弟弟沉默。这一轮的机锋,似乎是他打输了。
哥哥并未因此沾沾自喜,他平静地问道:“你打算在这寺中一直坐着,直到瘟疫退散吗?”
弟弟淡淡道:“无为即是有为,有为即是无为。”
哥哥冷冷道:“你错了,无为就是无为,这个世界绝不会因为你干坐着而改变。”
弟弟反诘道:“错的是你,无为绝不是干坐着,而是在等待形势的有利变化而已。”
哥哥摇摇头:“可惜,你的势永远不会变好了。”
弟弟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已在外犯下了累累恶行。我虽竭尽全力压制了红袍杀手的消息,可江湖里的风实在刮得太快。”
哥哥身的红袍在灯烛中显得更加鲜艳,像是被血浸染。他说:“你当然不可能将消息完全封锁,很快,武林中的正道人士就会纷至沓来,你以前得罪过的恶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你。”
弟弟掸了掸衣襟的灰尘,道:“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