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怅吴惆双目本就欠缺神采,可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唐觞与容光熠熠的司马笙竟然也都呆滞得像块木头。
他们的人就像他们身上长袍的颜色那般死气沉沉。
似乎无论多么尖的针扎在他们身上,他们都不会疼痛。
高岚知道那夜发生的事情,也听过千金会的稀奇手段,却无法想象自己的五位朋友已变成这副模样。
“你们不认得我,不认得你们自己了吗?”高岚问。他听西域有种摄魂术,能够让受术者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忘记自己的过往,忧愁和快乐的曾经。
就像地府奈何桥边的孟婆汤一样。
他们会不会已中了这样的术?他们会不会已饮下了孟婆汤?
唐觞缓步走到高岚身前,指了指地上的老人,道:“他是个富翁。”
这五个字,每个字高岚都听得懂,可连在一块儿却让他满头雾水。
“所以你们就可以随意欺压他?”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将他的房子和钱财统统收入千金会名下。”唐觞淡淡道。
吴惆补充道:“光是在洛阳,他就有五套宅邸。”
“他做过什么错事吗?”高岚的双拳紧握,忍怒道。
“当然有,”话的是司马笙,他向来长于总结,“他很抠门,不爱花钱,钱若是不花,钱就死了。”
“这能成为你们虐待他的理由?”高岚问。他想不到,这些有君子之名的朋友,短短几内就变得狰狞残暴。
“一个人若是变成了守财奴,只知攒钱,不知花钱,那他还不如死了,我们是在帮他,绝非害他。”唐觞附和道。
他们话时的语调竟好似变成了一个人,冰冷、淡漠,毫无情感可言。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们手里?”高岚问。
五人沉默。
他们是不敢,还是已不能?
每个在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是否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司马笙终于开口,他仍旧保持着君子之首的威仪,但那威仪是麻木面具下所余无几的骄傲。他:“你是真君子,所以你不会明白。”
高岚冷笑,道:“明白什么?”
“明白那些丑事有多要命。”司马笙古井般的目光中终于渗出了冷锋,此刻,他仿佛又变回以前惊才绝艳的名侠佳公子。
高岚问:“要命?只不过是要你们的好名声而已。”
高岚确实曾听闻过司马笙等人有不足为壤的秘辛,可他没有问过。他不想知道朋友的阴暗面,他太爱干净,他怕自己从此以后失去这些朋友。
可笑吗?一个什么也没做错的人却害怕失去一群犯着错的朋友。
但现实中,如此情景却比比皆是。
总有人将情感看得太重,总有人将情感看得太轻。
“好名声,就是我们的命。”吴惆叹了口气,道。
他的肤色苍白,全无血色,这声叹息是他与有血有肉的人最接近的时刻。
“所以你们便成了千金会的狗,被拴上了链子?”高岚道。
“你已没有右手。”唐觞提醒高岚。
他虽不似以前那般飞扬跋扈,话中的威胁之意仍然明显。
“我还有左手。”高岚静静地回答。
他的语调是如此平淡,就好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而已。
“你的左手绝不可能比得上你的右手。”唐觞道。
“确实,”高岚的目光稍稍黯淡了,“确实比从前慢,不如从前有力。”
“所以你更加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唐觞弯起嘴角。他清楚自己的刀和高岚的剑本是难分伯仲的,如今高岚右手已断,新伤未愈,自然难和自己匹担
可高岚偏偏反击道:“不一定!”
此言既出,敏愣住,唐觞愣住,吴惆兄弟愣住,连见多识广的司马笙也愣住。
“你们不信?”高岚微笑道,“不信可以试试。”
他的“流星”别在腰的右侧,他右手的袖子因风摆起,空空荡荡,他的眼神如电,看不到任何犹豫和软弱。
他对唐觞喊道:“拔你的刀!”
唐觞盯着高岚的手,高岚的手没动。
唐觞的手已握住刀柄。
他七岁学刀,十四岁有成,二十岁刀法可称老辣,无论面对任何人,就算是当年号称“武圣”的关云长再世,他都有信心与之一战。
可此刻,他的信心却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