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的一声,初新的剑从剑鞘里拔出。
他刻意拔得很用力,好让尽可能多的人听见这声清脆的龙吟。
聒噪的人们安静了下来。
当生命受到威胁时,人们还是习惯性倾向于放弃利益,毕竟钱可以再挣,人死不能复生。
初新忽然觉得有些悲哀。
他很少拔剑,他也从未以拔剑的方式恐吓过人,结果如此奏效倒是他从未料算到的。
他只是好像对人类恃强凌弱的本性有了更深入的体认。
韩大道不喝酒,只喝水。
“冷血的杀手都只喝水。”他说。
初新笑了:“可喝水的不一定就是冷血杀手。”
韩大道沉默。
初新瞥了一眼这间小酒馆的角落,逐日、揽月、摘星三位居士也在饮酒,目光似是而非地落在初新身。
“你为什么想当个杀手?”露白问。
“杀手是坏人,我就想当坏人。”韩大道应道。露白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注视着他,他不免有些轻飘飘。
“坏人并不好当。”初新淡淡道。
韩大道将信将疑地看了初新一眼:“坏人怎么会不好当?”
初新只是无奈地答道:“一个不适合做坏事的人若是做了坏人,将会活得很痛苦的。”
韩大道并不能领会这句话的意思,初新明白这一点,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市井混混,没能在江湖中深涉,想象不到刀刃舔血的刺激和恐惧。
韩大道看见的永远只是一面而已:“坏人不必担心被人欺负,不必担心每天的衣食用度,男人怕,女人爱。”
初新哈哈大笑起来:“你见过哪个坏人是这样的?”
“我见过,一群穿黑袍的坏人。”
韩大道斩钉截铁的样子倒是把初新吸引住了,当然,更吸引他的是“黑袍”二字:“在哪里见过?”
“鹿尾巷。”
他们走出小酒馆时并没有结账,因为初新告诉店主,坐在角落的三位阔客会替他们买单。
鹿尾巷是一条很不出名的巷子,太窄,也太短小,形状似鹿尾,阴暗而潮湿。
韩大道走到巷子口,指了指里头,道:“我次就是在这里偷偷看见的。”
“看见巷子里有人集会?”初新问道。
“这么小的巷子能坐下几个人?”露白也问。
“虽然拥挤,可坐的人却绝对不少。”韩大道说。
“有男有女?吃饭喝酒唱歌跳舞?”初新对韩大道说的话并不能太过确信。
可韩大道偏偏点了点头:“就在这儿。”
“黑袍之下什么也没穿?”初新只觉越来越荒诞不经,可韩大道却肯定道:“除了一身黑袍,什么都没穿,男女都一样。”
“他们连睡觉也是在这儿?”初新惊问。
“这里不像是能睡下很多人的样子。”露白也很疑怪。让她在鹿尾巷这种黑暗潮湿的地方睡一晚,她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
“我说的睡觉,并不是指正常的那种。”韩大道坏笑着说。
不正常的那种睡觉不一定要躺下。
只要不躺下,鹿尾巷或许还是非常宽敞的。
“就在这儿睡?”初新感到反胃。
他总觉得睡觉这种事情是顶多两个人做的。
“他们像着魔一样,呻吟呼喊响彻整条巷道。”韩大道仍自顾自地回味着。
在他的记忆中,那仿佛是一场与天神交欢的秘密而狂热的仪式。
那些人疯子般地蜿蜒、起伏,恨不得将对方和自己都撕碎,撕成一片片,直到再也无法拼凑起来为止。
“真是难以置信。”露白捂嘴道。
“之后呢?”初新说的“之后”,当然是指“睡觉”之后。
“之后他们便散开了,往各个方向去的都有。”韩大道挠了挠后脑勺。
“他们去干嘛?”初新急切地抓住了韩大道的衣襟。
他感觉自己已经逐渐接近黑袍的真相了。
“不知道。”韩大道茫然道。
这简单的三个字重新将初新带回到了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