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初新开口了。
“我不打算找。”
这个答案却是露白想不到的:“不打算找?难道他还会自己找门来?”
“一定会。”
“为什么?”露白更加疑惑了。
初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他已决心无论露白怎么问,怎么生气,他都不会再吐半个字。
故弄玄虚、故作神秘之后的沉默往往更加致命。
因为女人都是好奇的动物。
庞故在写信。
他只有写信时才会破例坐下,让自己的双手保持一个较为舒服的状态。
他的每封信落款都是他的母亲,每封信都不曾寄出。
也许燃烧也是寄信的一种方式。
巨屋中油灯的光焰稍稍闪动,庞故的笔停住了。
“为什么总是写这种寄不出去的信?”有个声音说。
在灯焰照不到的黑暗里,站立着一道身影,标枪般笔挺。
庞故淡淡道:“你怎知这信寄不出?”
“因为死人是绝对读不懂信的。”
“的确,死人读不懂信,可活人却可以。”庞故说。
“你写信是给活人看的?”
庞故点了点头。
黑暗中的声音沉吟片刻后道:“我懂了,你写这些信是给你自己看的,让你以为自己是个有孝心的人,一直记挂着死去的母亲,这能让你好受些。”
庞故没有作声。
那个声音继续说:“事实,你恨透了你的母亲,因为你是个废人,你给她带去了羞辱,她每每想起你,都会想起你那弯曲的脊柱,你肯定因此吃过很多苦头。”
庞故并未肯定或否认,他只是平静地问:“小高,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已经不设赌局了。”
黑暗中的人正是小高。
小高道:“我只是想来问一件事情。”
庞故失笑道:“什么事情?难道是我正在写的信?”
小高也笑了:“当然不是,我要打听的是那身红袍。”
“红袍?”庞故装作听不懂小高的话。
像他们这样的人,听不懂的要装作听懂,听懂的要装作app下载地址xbzs听不懂,谁都不愿意让别人窥探到自己内心的想法。
“行了,别装蒜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小高冷冷道。
庞故也尴尬地笑了笑:“我以为你只对剑感兴趣。”
他们本来是两个话不多的人,此刻却不得不你来我往说了很多话,实在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动。
这种变动虽然给他们带去了很多好处,却也同样带去了很多不适。
“千金会经过河阴一变后,元气大伤,诸多分舵主和成员皆被尔朱荣残杀屠戮,正需要新鲜血液补充,可我每次找一个江湖高手,那个人就会被红袍人杀死。”小高道。
“是这样。”庞故不再装傻。这确实是他也在面对的问题,所以他才拜托初新调查此事。
“千金会现下握有实权的不过四人,你,我,宝公,还有那婊子,”在说“婊子”二字时,他额的青筋微微地起伏了一下,“手下可用之人并不多,若是被其他新兴的组织盯,恐怕我们很难对付。”
“的确很难应对,说不定几十年累积的家底都会被旁人夺走。”庞故承认,千金会确实处在一个岌岌可危的状态。
“此刻我们若再生内讧,岂非让亲者痛,仇者快?”小高道,“当务之急,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尽快除掉那个红袍人,重新发展势力。”
庞故叹道:“谈何容易。我的人见过他出手,杀死一个高手于他而言就好像捏死一只蚂蚁,他好像总能预知对手的招数,用最完美的方式应对。甚至在他杀完人以后遗留的佛经,居然还准确无误地写着千金会想要收买招揽的人的名字。”
小高坐下,就坐下庞故身旁:“所以我才来这里,宝公沙门不知去向,那婊子的身份我们也不知晓,现在你我必须站在一起。”
庞故盯着小高,盯了很久。
小高问:“我脸有东西?”
庞故摇摇头,道:“我以前以为你是个很可怕的人,因为你好像总是痴醉于剑道与剑术,对其他事情漠不关心。”
“哦?”
“这种人太冷血,不能靠得太近。”
“现在呢?”
“现在,”庞故苦笑道,“现在更可怕,因为痴醉于剑只是你的外表,你的伪装。”
小高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淡淡道:“想要让那群老狐狸放下戒心,你的演技必须出色。”
庞故不再理睬小高,继续直着身子写那封家书。
他写得很熟练,很快便写完了。
他机械地站起身,走到油灯旁边,将信点燃,缓缓道:“我们都是同一种人。”
“什么人?”小高问。
“自己骗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