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手若是总这么慢,我们就会失去很多只肥美的兔子。”平眉毛的兄弟提醒他。
平眉毛点了点头,静默了片刻,道:“我不忍心下手。”
他的兄弟将手搭在他的肩膀:“如果你不忍心,你就会成为这只兔子。”
平眉毛不答。
他的兄弟继续问道:“你愿意成为这只兔子吗?”
平眉毛仍旧一言不发。
他们开始烤这只兔子。
兔子的灰毛溶于火焰之中,血液成为燃油,内脏散发出香味。
兄弟俩的争论也开始了。
“如果我们杀了兔子,将它作为食物,我们和那些恶人有什么不同呢?”
“人要活命,我们要活命,动物和人毕竟是不同的。”
“可人和人总是一样的,为什么我们在荒郊野外挨饿,婆罗门和刹帝利的僧侣贵族们却能在他们温暖的家中享受农人劳作的成果?”
“婆罗门和吠舍也是不同的,对于婆罗门来说,吠舍就是兔子,是任人宰割的动物。”
“我不赞同,”平眉毛放下了嘴边一口也没吃的兔子肉,“人和人应该是平等的,就像人和兔子一样。”
他的兄弟冷笑着:“饿一晚,也许你会收起这样的想法。”言罢,他兄弟手中的那半只兔子已成唇齿间的咀嚼和享受。
平眉毛咽了咽口水,可他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那半只兔子,什么也没做。
他的兄弟填饱了肚子,仍关切地提醒道:“如果凉了,肉就不怎么好咬了。”
平眉毛呆滞地注视着手中的肉,他忘记自己以前是如何吃肉的,忘记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他想不起自己单靠果蔬是如何汲取力量的。
一切就像是幻觉。
只有他对食肉这一行为的厌恶是真切的。
“小友不爱吃肉?”达摩忽然问道。
他站得很远,声音却清晰可辨地送入了兄弟俩的耳朵里。
平眉毛的兄弟护在平眉毛身前,像在害怕达摩抢走那半块肉。
达摩笑了笑,停住了前行的脚步,示意自己并无恶念。
他在兄弟俩眼中看到了惶恐与世故,锤炼后的处变不惊。
那是属于孤儿的目光,寂寞无援,因为他们明白,这世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他们自己。
达摩站了很久,终于重新迈开了脚步。
那天的风是蓝色的,太阳是白色的。
两个孤儿有了新的依靠。
这是故事的一部分,讲述者正披着红袍。
初新盘腿坐在红袍人跟前,右手托腮,入神地听着。他忍不住问道:“您就是那个眉毛平起平落的孩子?”
红袍人点点头。
“在夜间行凶的则是你的双胞胎兄长?”
红袍人的反应仍是一样的。
“深夜里那个卖面的老头子就是第六代达摩?”
红袍人道:“是的,而现在他已下落不明,我怀疑这件事和我的兄长有关。”
初新不解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红袍人叹息道:“因为他总是对世界怀抱恨意。”
“确实,你们相貌虽像,气质却截然不同,”初新道,“看见他的出手,我背就会生出寒意。”
“他出手从不给人留下后路,他的心狠到了极点,世除了我这个弟弟,或许没有能让他心软的东西。”红袍人道。
“你们明明是双生兄弟,经历的事情也都相似,为何二人的脾性有天壤之别?这是什么道理?”初新问道。
“世有很多事情本就是不讲道理的,他和我的区别,也许不过是他比我早来到人间片刻。”红袍人颇无奈地说。
很多事的不同,好像就只源自分毫。
“连老头子这么厉害的人物也无法教他向善吗?”初新自言自语般说道。
“我的兄长也曾被师尊教训,可后来他便学会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们行着同样的事,出于不同的考量和目的。”红袍人道。
“而此刻时机已成熟,所以他显露出了原形?”
“现在看来,是的。”
初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恐怕是洛阳城中除了三位当事人外第一个知道这秘密的人。
“您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在你身看见了自己。”
这是句很简单的话,也是句相当难解相当复杂的谶语。
“我能帮什么忙吗?”初新问道。
“我想过不了多久,我的哥哥就会找到我,以他的方式试图说服我,”红袍人说,“我需要你在那之前找到我的师尊,将他救出。”
比起救人,初新更关心红袍人说的前半句话:“说服您?”
或许对于一些人来说,寸心之争,死生皆可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