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收入剑鞘,只不过这次连龙吟都听不见。
如此快的速度,却连声音都不发出,只有一种可能,宋允在放剑时,将真气灌注于剑身,避免了剑身和剑鞘的摩擦。
看起来,他的内家功夫也到了恐怖的境地。
宋云的手开始颤抖。
他的脸白得发惨。
如果说之前的颤抖是源于根植于记忆的恐惧,那么此刻则是因为他开始怀疑眼前所见,怀疑自己的力量和信心。
败了,终究是败了。
绝对实力的差距不是信心和勇气能够弥补的。
初新紧绷的神经如拉开的弓弦被突然放出,因为这一招毫无余地的劈砍并未伤到宋云自己。
短暂的松弛之后是长久的不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些东西或许本不该去招惹,招惹之后就再难抽身。
“懦夫。”宋允忽然骂道。
他在骂他的弟弟。
宋云睁着眼睛,仍沉浸于自己的劈砍被轻松化解的事实之中。
“只有懦夫才会竭力去遗忘恐惧。”宋允说。
我是懦夫吗?宋云不禁问自己。
也许不是,他从不怕死,遇事冲得比任何人都要靠前,即使和没有痛觉的李梧桐打到山穷水尽,他心中也从未有害怕这样的念头。
懦夫是否就是无畏的人?
如果是,他算不算无畏?
他不算。没有人能算得“无畏”。
恐惧寄居于人类的本能之中,当有人用拳头砸向你的眼睛时,你会下意识闭双眼,当站在高处向下俯瞰时,你会双脚发软。
这些都是本能。
或许经过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训练,人类能稍稍违抗本能,却终究难以改变本能。
宋云在害怕。
他害怕的是兄长无法回头,害怕的是自己会步二哥的后尘,成为兄长野心的铺路石。
他终于发现拔剑是那样困难。
“这将是宝贵的一课,对于你们二人来说都是,”宋允说,“你们想要对抗某些力量时,就要借用这些力量本身。我以前不懂,吃了很大的亏。”
初新和宋云都在听着,这些经验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很难获得的。
“要对抗恐惧就要借助恐惧,要对抗权贵就要借助权贵,要对抗战争就要借助战争,”宋允望着他的弟弟,冷冷地说,“不体会恐惧,你又怎么能了解恐惧,战胜恐惧。”
宋云的手握紧。
第三剑。
他没有选择刺或者劈,而是用虚招拉近了自己和宋允的距离,近得可以看清宋允额的青筋与下巴处的胡茬。
利剑画出弧度,急挑宋允胁下。
这一剑很险,也很巧,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对手面前,显然是从李梧桐那里学来的。
一旦宋允出拳反击,宋云就能趁机削下他的手臂。
“很好。”宋允夸赞道。
他夸赞是因为宋云已不再逃避对他拳脚的畏惧,已开始直面自己的惶恐。
他的弟弟每次成长时,他都会板着脸,看似随意地夸奖一句,心里暗暗高兴。
他当然可以一拳震在宋云小腹处,可他并不愿意付出一条臂膀的代价。
他只能往后退或者选择招架。
他一后退或者招架,宋云的剑招也就开始连贯了。
初新觉得,宋云的剑招好像有了变化,可那是怎样的变化,他却又说不出。
突然,他背后传来了脚步声,很急切,却又装得很从容淡定。
回过头,他见到了脸色惨白的伊芬斯。
她流着汗,嘴唇不安地颤动着。
“你怎么了?”初新问。
她什么话也没说,伸出春葱般的手,抱住了初新。
她身好香。
初新情不自禁地揽住了她的楚腰。
醉仙楼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惊呼“小心”。
晚了。
当初新看见露白脸的不安与忧伤时,他已感觉有些事太晚了。
伊芬斯的手腕好像抖了一下,起伏随着她的臂膀与肌肤传给了初新。
初新低头看着自己轻抚在伊芬斯背的手,发现面有滴滴鲜血顺着指纹蔓延回旋。
他身后是正以死相搏的兄弟,死神已守候在他怀中女人的两侧。
他淡漠地凝视着露白的脸,那面写的是复杂而又简单的情感。
她为什么风一般地离开,又如风一般地出现?
风捉摸不定,无过去,无未来。
挥剑的声音停止。
谁又将被死神无情地带走,谁又能被衰亡仁慈地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