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在与宋云交手时放水,是你的意思?”初新问。
“正是,我告诉小高,不能伤害宋云,至于你,无所谓。”
“你几乎骗过了所有人,真的很厉害。”初新说。
他的夸赞发自内心,他的厌恶和愤怒也发自内心。
“我不想与你过多纠缠,很简单,你发誓不再管这件事,今天的事不让其他人知道,我立马放人。”宋允缓慢地、一字字地说。
每个字,初新都听得很清楚。
一个承诺而已,可又不仅是一个承诺。
正义、公道、无数条性命,仿佛都系于初新的一念。
他没有立刻告诉宋允自己的回答,因为回答所需的勇气太沉重,沉重到他开不了口。
他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时光,躲在大树背后,听着阿青被欺负的哭喊,无能为力。
现在想想,后来经历的事情远比那时的棘手得多,可每当他束手无策时,他总会记起村庄边缘的午后,哭泣的女孩和软弱的男孩。
“不答应。”
初新愣住了,因为他根本没有说话。
说话人已经摇摇晃晃地走进了醉仙楼。
宋云醉得像条狗,连站都站不稳,舌头打了三四个结。
他在进门之前还呕吐着。
宋允皱了皱眉,冷冷道:“真是败家子。”
宋云嘿嘿一笑,突然朝着自己的肚子一拳,猛地又呕出一滩不知是水还是胃酸的东西。
初新搀扶住宋云,听见他如受伤猛兽似的喘息声。恍惚中,初新好像明白了:宋云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催吐,好让自己清醒些。
“大哥,弄脏了您的地毯,我明天来打扫。”宋云竭力想站稳,可惜他的身体容不下他的理智。他说话依旧忽高忽低,忽轻忽响,满是醉态。
“不必,有人会来清理。”宋允面色铁青,很不耐烦。
“你们刚才的话,我听见了不少,我觉得大哥您做错了。”宋云又朝小腹处来了一拳,艰难地说道。
他整个人似要散架,如果不是初新在旁,或许他的身体早就四分五裂了。
“你也做错了,”宋云对身边的初新说道,“你该明白,酒决不能阻止我做该做的事情。”
初新望着他闪动的目光,半喜半忧地叹道:“你本来已醉了,醉得醒不来了。”
“只因又有人将我唤醒了。”
“是谁?”
“敏姑娘。”宋云说。
“她安全回到了酒馆里?”
“是的。”
此刻惊讶的人已变成了宋允,可他并未过分表露他的愕然。
他习惯了大风大浪,无关紧要的变故根本无足轻重。
他明白大局已难改,元雍的势力被尔朱荣瓦解之后,他将成为千金会的下一位话事人。
初新很高兴,因为他知道宋云绝不会撒谎。
“看来,你的计划里有了些纰漏。”他用言语刺激着宋允。
宋允全然不去理会,他只是看着自己的兄弟,用一种外人难以理解的眼神。
也许是手足同源的血脉温情,也许是长兄如父、望子成龙的沉默关切,也许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仇,也许是因一个女人引起的恨。
也许这四种情感都有。
宋云清醒了很多,逐渐能够站稳,也开始感到口渴、肚饿。
他的肌肉酸痛,脑袋像要裂开,却头一回真切地觉得,自己还活着。
“接下来是宋家的家事,还望外人不要插手,”他说,说得很慢,很响,“否则,不论是什么人,我都将与他划地绝交。”
在这里,宋家的外人只有一个。
有些人是言出必行,说到做到的。
宋云就是这样的人。
初新怕宋云丢掉性命,却更怕宋云与自己绝交,他一时想不到好办法,只能默默地退后三步。
摇曳的烛火和影子,那交错的光芒像极了北邙山的落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