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群的阴影中,初新拽着穿绣花鞋的男人走出了醉仙楼。
“为什么阻拦我?”男人细声细气地问道。他虽然努力让自己的嗓门变粗,却学得不伦不类,倒像是阉人。
初新笑了笑,右手快速探到男人耳后,转瞬间,他手中多了一张人皮面具。
可面具之后的人却让他吃了一惊。
不是露白,而是元欢的结发妻子,穆越兰。
“抱歉,我没想到是你。”他随口应道。他本该想到,露白是个很难跟踪的人,也不会犯易容改扮成男人以后穿一双绣花鞋的错误。
“你认得我?”穆越兰问。
初新此刻才反应过来,他虽然见过穆越兰,穆越兰却并没有认真细看过他,就算在元雍的三间巨屋中有一面之缘,也难免由于光线昏暗而不够真切。
“不不,我错把你认成另一个人了。”他找了个不太好的借口。
这种时候,没有什么比不太好的借口更好的了。
“那个人对你来说想必很重要。”穆越兰黯然道,她的双眼忽地变成一方古井,无风无浪。
初新也才想起,她的丈夫不久前死去,正好死在自己面前。
“你易容改扮来到醉仙楼,是来杀人的?”
初新的问话让穆越兰的身体剧烈震颤了一阵,这不自然的反应告诉初新,他的猜测是对的。他紧跟着说道:“你不像是会杀人的人。”
穆越兰低下头,又抬起,正视着初新的眼睛,问道:“有人杀害了你心爱的人,你会不会复仇?”
初新被问住了,不敢与穆越兰对视,却仍试探性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心爱的人死在了宋允手中?”
穆越兰点头道:“我这些天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折磨,都是为了找到凶手,亲手结果他的性命。”
三间巨屋中听到的呻吟还在耳,对于一个像穆越兰这样的女人而言,那种赌局实在是苦头,是折磨。
初新似已明白些什么,艰难地问:“你爱的那个人是谁?”
穆越兰说得很慢,声音也不大,可字里行间流露的都是倾慕之情:“万顺王元欢。”
这个女人显然有太多不知道不了解的事情。元欢的死,见证者只有初新和宇文泰,为什么穆越兰会认为宋允是杀死元欢的人?
这也是初新的下一个问题。
穆越兰叹道:“你不该问这么多的,我也本不该告诉你太多。”
初新却说道:“或许告诉我以后,你会发现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少。”
穆越兰虽未打消疑虑,终于还是回答了初新的问题:“是元欢的族叔,高阳王元雍告诉我的。”
“今天的行动,也都是他的安排?”初新问道。
穆越兰依然给了肯定的答复。
初新接着问:“这张面具又是从何而来?”
“是青木楼的一位姑娘给我的,城里认得我的人太多,我必须改扮以后才能动手。”她说。
实在是天真的想法,鲁莽的计划。
初新想笑,却笑不出来。穆越兰的江湖经验太少,也实在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他自己呢?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被人当作猴子般耍弄,心甘情愿地做着他人的手中刀。
元雍对宋允采取的行动看似温和,实际早已四伏杀机。
派自己来调查不过是行动的一支罢了。
“你呢,你又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
可初新根本说不出任何话。
难道告诉面前的女人,她的丈夫死在自己跟前,由自己亲手埋葬?
除此以外,他的脑海闪过了另一个危险的念头。
“但愿别太晚。”他留下这句话后,朝醉仙楼飞掠而去。
灯火通明。
人群仍旧密集,如潮水般涌动。
人群的中心,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六个人。
宋允没有站着。
宋允的死,绝对是次日洛阳最轰动的消息。
他死的时候身没有任何伤口,只在后颈处有根细小的尖针。
初新冲进门,便看见白衣少年正持剑离去,小萍那双冰冷的眼睛还俯视着地的一切,像荒原古树枝的猫头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