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是宋允的情妇。”伊芬斯平静地说道,就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初新的舌头已快掉到了地。
他此刻才有些明白,同为宋家兄弟,宋云和宋允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或许当宋云掌握巨额的财富,手下经营庞大的产业时,他慢慢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人本就是因环境变化而变化的。
“她们既然是宋允的情妇,为什么还需要跳舞?”初新想不通。
“因为宋允是个生意人。”伊芬斯的回答简明扼要。
生意人手里没有无法利用的东西,一块石头都能开出花来。
“你丈夫是被什么人杀的,你有头绪吗?”初新顾不担心伊芬斯难过,还是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我不知道。”她的眼神空洞,像被掏空了魂灵。
“我想我只有再去一趟白马寺了。”初新勉强对着伊芬斯笑了笑,他想告诉伊芬斯,事情还没到太糟糕的地步。
虽然人死无法复生,伤口痊愈仍会留疤,可活着的人总该好好活下去。
黄门侍郎宗玉倒戈到尔朱荣一方,舆论已扩散至对胡太后很不利的地步,生母毒子,太后弑君,天下心狠的戏码绝对没有出其右的。胡太后依旧一言不发,连宠幸面首的雅兴也没了,她开始推敲宝公沙门给她的那句谶语:把粟与鸡呼朱朱,越想越害怕。
她仿佛从这七个字中看到了尔朱荣窃取北魏江山,她匍匐在尔朱荣面前的景象。
一夜之间,她好像老了几十岁。
或许她早就该老了,可权力一直让她保持着柔软的腰肢和青春的容颜。所以她死也不愿意放下权力。
宝公沙门的预言又将应验,他会不会也有应对的策略?
夜很深,胡太后却命人准备车马,迅速前往白马寺求教宝公大师,死马当做活马医。
宝公沙门的相貌极其难看,甚至好像一天比一天难看,就算见过许多次,看惯了面首的胡太后还是差点呕吐出来。
宝公沙门只是垂着脑袋,不说话,他的肉瘤将他的眼睛挤压到了整张脸的边缘。
“大师,您次关于北魏国势的预言,是否暗指尔朱荣将作乱?”胡太后开门见山,没有丝毫遮掩。局势实在已到了心急如焚的地步。
宝公沙门缓缓抬起了头,缓缓说道:“太后,老僧的话不过是无稽之谈,信与不信皆无可厚非。”
“不,实在是您说的太准,洛阳已大难临头,北魏已大难临头。”胡太后的声音不再甜美如蜜,却尖锐得像针。
“唔。”
“您要救救大魏。”胡太后说。不是命令,更像是恳求。
她近些年来从未求过任何人。
宝公沙门叹了口气,问:“我救的究竟是谁?”
胡太后沉默。
她看重的当然不是什么大魏,而是自己手中握有的权柄。
宝公沙门继续说下去:“太后,你我初见那日,您还记得吗?”
胡太后点了点头。
那是个阳光晴朗的日子,她腹中怀着元诩,身旁跟着年幼单纯的甜儿,来白马寺求佛送子。那时,宝公沙门的脸还很干净,仅额头有一两个小肿块。
中年的宝公沙门告诉年轻的胡太后,她会诞下一子,甜儿担心胡太后被杀头,放声大哭,宝公沙门便骗甜儿,说她家主人不会生儿子,生的是女儿。
可如今,元诩远走,甜儿伤心还家,自己和宝公沙门则已老去。
胡太后忽然很想哭。
“太后,很多东西之所以珍贵,不过是因为我们放不下。”宝公沙门语重心长地说道。
人若是能学会舍得,该忘记多少烦恼呐。
“可我若是放弃,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胡太后感觉自己的双腿发软,跌坐在地。
“你还有几十年的生命,还有姣好的容貌和身材,若是合理争取,尔朱荣想必也不敢为难你,反倒会容你安度余生。”宝公沙门的话语虽低沉,却有力,字字钻进胡太后心脏最软弱的部分。
“我该如何取得尔朱荣的信任?”她问。
问出这样的问题,意味着她已妥协,她已决定放弃早该放弃的东西。
在生死和绝对力量的面前,众生总是格外清醒。
“很简单,开城门,与幼主共同迎接尔朱荣,说服其他大臣以尔朱荣马首是瞻。”宝公沙门搀扶起胡太后,一字一字道。
星夜。
宝公沙门盘腿而坐,双眼微阖。
胡太后已走,惊魂甫定。
白马寺又恢复了静谧。
宝公沙门喜欢安静,安静的环境利于修行。
可静谧的寺院里,忽然响起一声极不协调的叹息。
“大师,为什么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