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缓缓地抬起头,忽然说了一句“这里埋葬的可并不都是高僧的佛骨舍利”。
这回换初新怔住了。
“什么?”
“在我们面前的这座墓塔里沉睡的,就绝不是什么高僧大德。”女孩红肿的眼睛里闪动着初新并不了解的情感。
他不明白女孩为什么不难过了,更不明白她为何会知道这座新修的墓塔中没有任何佛骨和舍利。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
她冰冷的目光仿佛被烧灼:“被烧死升天的是我的丈夫。”
此言既出,初新的疑惑已大半开解。
原来并不止他和宋云关注着白马寺烈火焚烧的‘活佛’。
可她又是谁?被烧的尸体又是谁的?
女孩缓慢地说道:“我叫伊芬斯,是柔然封国楚特的王妃。”
初新望着她高挺的鼻梁和深蓝色的眼睛,心下一惊。如果她是王妃,墓塔之中的难道就是他在寻找的西域小国的国王?
但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年纪这么轻就当了王妃吗?”
这当然是句很笨的话。伊芬斯解释道:“我的父亲是楚特的宰相,他让我嫁给刚刚即位的国王,巩固自己的地位。”
初新闭了嘴。他知道自己又多嘴了。一个敢将自己的国家放在赌桌挥掷的国王,绝不是一个好丈夫。
他突然明白了伊芬斯在墓塔前奇怪的反应。
对自己的丈夫,她当然有爱,可更多的恐怕是恨。恨丈夫不争气,恨父亲太势利,恨自己的命运总难由自己掌控。
伊芬斯忽然转过头看着初新,道:“你能帮我查明他是怎么死的吗?”
初新还没来得及回答,伊芬斯就抓住了他的手,用极快的语速说道:“我在洛阳人生地不熟,身带的钱也已花得差不多……”
初新不忍她再说下去,也受不了她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的直视。
他没有再犹豫,立刻答应了下来。
那天晚,他好像梦见了舍利子。在他的梦中,舍利子挖给乞丐的眼睛竟然也是深蓝色的。
高阳王府。
元雍的酒柜琳琅满目,各种名贵的酒都能在酒柜中找到。
一坛满是污泥的酒吸引了初新的注意力,周围雕刻精致的酒壶酒坛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的酒柜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酒?”他问元雍。
元雍笑道:“这是刘白堕酿制的第一批白堕酒之一。他刚酿的白堕酒有二十坛,因太过美味甘冽,其余十九坛一售而空。所幸刘白堕有些商业头脑,留下一坛,静候高价买主。”
“你就是那高价买主?”
元雍不无得意道:“正是。”
初新叹了口气,道:“你一定不太喝酒,也不太懂酒。”
元雍眼中并没有愠怒之色。事实,想从他眼中看到些波澜,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说:“我是个老人。老人不宜喝酒。当然,我年轻时也不太喝酒。”
初新点点头,道:“其他酒放得越久就越陈,越好喝,白堕酒却是放得越久越涩,越难喝。”
元雍称赞:“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对酒却如此了解。”
初新淡淡道:“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元雍吃了一口糕点,直了直腰杆,道:“你既然来找我,必然有事想和我说。”
“是。”
“是什么?”
“你要我找的那个人死了。”
“死了?”
“死了。”
“怎么死的?”
“不知道。”
元雍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自言自语道:“既然要掳走他,又何必杀了他?”
初新分析道:“可能他的利用价值已尽,被杀人灭口。”
“你猜是谁做的?”
“宋允,”初新斩钉截铁道,“我有八成的把握,是宋允。”
元雍道:“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初新忽然问道:“千金会有十二楼,次我见到的,算你,也只有七个人,剩下的人又是谁?在哪里?”
元雍笑了,笑得像条老狐狸:“恕老朽不能明说,这是千金会的规矩。”
“不能明说,你便特意让我在房梁自行辨认?”初新也笑了。
他们两人的笑简直连一点儿重合的意思都没有。
“从没有人能坏了千金会的规矩,连我也不能,这也是千金会的规矩。”元雍说道。
“所以,你才迫切地想揪出这个掳走国王的人,因为他坏了规矩?”初新问。
“坏了规矩的人都得有被惩罚的心理准备。不是吗?”元雍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