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强敌会害怕是他的弱点。每当这时,他就会想起躲在树后的那个小男孩,像梦魇一样缠绕,惩罚和折磨着他。
越是害怕就越是犹豫,犹豫会放慢拔剑的速度。这是个恶性循环。
王十随时都可能拔刀,而他却还没有准备好。
他岂非已输了?
王十绝不可能错过这种机会,数十年的历练让他的刀产生了野狼般的嗅觉,能嗅到鲜血的味道。
他的人就是他的刀,他的刀就是他的人。
他的刀在移动,动得很快很自然,就好像他的刀存在意志,根本不用凭借外物的帮助。
如出笼的猛虎,那柄黑刀在向猎物靠近。
令王十感到惊异的是,他的猎物也在向他接近。
千钧一发之际,初新竟然向前跨了一步,他放在剑柄处的右手朝王十的手腕抓去。
一股巨大的阻力升腾,王十的手腕竟被硬生生地扣住了,“妖刀”吐出了蛇信子,却又被捏住了七寸。
王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
初新的冷汗也在往外冒。
这一招太过凶险,是他情急之下想出的路数,如果他的动作稍稍慢了一些,胳膊或许就会被卸下来。连观战的露白和杨二娘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杨二娘的手脚不能动,嘴却不肯闲着,她问露白:“你见过这样的招式吗?”
露白摇摇头,她当然没有见过,这种招式或许从古至今都没有人见过。
王十推开了初新的手臂,拉开了和初新的距离。他喘着粗气,像是一头犁完地的耕牛。
露白问道:“只是简单的一回合而已,他为什么像和人打了一天一样累?”
杨二娘的经验毕竟老道,她向露白解释道:“王十刚才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他的刀,凝结的杀意就像绷紧的弓弦。箭在弦,不得不发,却被突然拦截了。”
露白似乎听懂了:“所以那股杀意无处可去,只能由他自行化解。”
“正是。”
杀意可伤人,也能伤己。
“妖刀”王十很久之后才缓过神来,他只见过同他比拔刀拔剑的人,那些人大多已死了。从未有人敢在他拔刀时伸手阻止。
“你不可能总是用这种办法阻止我。”王十说。
“自然不能。”初新道。
王十的手又放在了刀柄,可他却怎么样也找不到平常拔刀的感觉。
他的刀本来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此刻却好像被切断了与躯干的联系,那匹嗜血的狼似乎冬眠了。
他说不清原因。
也许是他难以集中注意,也许是他必胜的信心遇挫。
“你已经输了,我不必再用这么冒险的办法。”初新忽然说道。
望着王十放大的瞳孔,初新补充道:“如果你我还要再斗下去的话,几招之内,或许我们都会命丧于此。”
“为什么?”
“因为他已来了。”
所有人都像被毒蜂蛰了一口。
每个人的脊背都好像爬满了嗡嗡叫的蜂群,蜂群中间好像还有一条硕大无比的蠕动的蜂后。
黑道的杀手榜,要价最高的人就叫作“蜂后”。
他杀人从不费力,确切地说,被他杀掉的人临终前只会感觉被蜜蜂轻轻地蛰了一下,只一下,就白白丢掉了性命。
“蜂后”就是灵隽告诉初新将要到来的第三个人。
“你怎么知道他已经来了?”露白环视四周,仍不能确信初新的判断。
四周只有寥寥几人,不过是在外饮酒消遣的酒客而已,有些甚至早在初新和露白进醉仙楼之前就坐在位置了。
其中有个青布蓝衫的人,露白印象很深,因为她进门时就瞧见了:浑身邋里邋遢的,衣服随随便便地穿着,帽巾也随随便便地戴着。
可初新的眼睛分明在瞧着他。
“他有什么好看的?”露白、杨二娘和王十也纷纷望向他。
“我实在不能不注意他,因为他就是‘蜂后’。”初新道。
露白失笑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初新当然没有醉,如果他醉了,他不可能破得了王十的“妖刀”,他早已是个死人。
有的人是永远不会喝醉的,除非他在装醉,就好像古代的猛将装作有勇无谋的样子。
初新笑了笑,走到蓝衫客身旁,说道:“这么晚了,阁下还在喝酒?”
蓝衫客的脸压得很低,从压得很低的嗓子里发出一声“嗯”。
初新的手忽然扣了他的脉门,微笑道:“独酌无趣,不如同饮。”
蓝衫客的手没有丝毫震颤,他的声音也是。
初新拿起了蓝衫客的酒杯,放到了鼻子前。
除了蓝衫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杯酒。
“阁下喝的,为什么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