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包裹放到桌面,露白问:“这是什么?”他只能摇摇头,因为他不知道这是什么。
哭声,沉闷的哭声响起。
初新惊诧之中打开了严实的包裹,里面是一个婴孩和一卷纸。
“呀,是个孩子,”露白皱起眉,“看起来不过半年大。”
“这可不是孩子,是块烫手的山芋。”初新摇了摇那张纸,无奈地说道,“这大概就是他们派给我的任务。”
纸只写了十六个字:今夜婴童,明朝天子,劝君善待,毋使遭灾。
露白接过纸张,默念了几遍,看看初新,又看看哭泣的婴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到底是个女人,女人天生具有母性,尤其因为前半生孤苦,露白很喜欢小孩子,越小的便越喜欢。她把婴童抱在怀里,一边轻晃,一边哼唱着曲调,唱的竟还是那首关于兔子的童谣。
初新实在不想再听见那首童谣了,可他克制住了喝止露白的念头,他想着,或许露白只会这么一首童谣。虽然根据灰袍人的说辞,这已不能算是童谣了。
十六个字他很快就倒背如流,可他不明白,这个孩子为什么是“明朝天子”。
他只感觉麻烦在接近。
一个接一个的麻烦。
醉仙楼的歌舞忽然失色,所有酒客不再醉醺醺,他们的眼睛在初新看来都变得凶残贪婪,这地方已不知不觉成了修罗场。
修罗毕生是战斗为旨趣,以战斗为意义,修罗场便是他们死斗的尸坑。
人的感觉真是奇妙,明明什么都没变,弹指间却又像什么都变了。
“我们得离开这里。”
“什么?”
“离开这里,回一家酒馆。”
他清楚此事非同小可,他一定要换一个熟悉的地方,没有太多埋伏的地方度过今晚。
可当他和露白站起时,初新才明白,自己根本插翅也难逃。
醉仙楼内的布置在他眼中,竟像是一道道巧妙的屏障,恰巧让他身处的这个角落成了一片死地。
为什么自己在坐到这里之前没有发现呢?还是无论自己坐在什么位置,桌椅板凳酒坛子都能摆成令自己难受已极的阵型。
正当初新头皮发麻时,从大门外走进一个人。
他一身素缟,腰际佩剑,剑的样式很独特,很细,颜色却很亮。
“金丝剑!”露白惊呼。
湘东云中剑灵隽的佩剑正是金丝剑,来者也正是湘东云中剑。
初新的手握紧。
“坐。”灵隽指着角落的一张桌子说。他的眼神飘忽,说不清他在看什么,可初新却感觉到,灵隽正在和自己说话。
他只能坐下。
他坐下的位置恰好是他站起来的地方。
灵隽慢慢地朝他走来,步法漂亮而干脆,很快就到了他跟前。
一同来的还有一股凌厉的剑意,沾到即可伤人的杀气。
“阁下是来杀人的?”初新不动声色,右手却已摆好架势,随时可以拔剑。
“是,来杀这孩子。”灵隽瞥了瞥露白怀中熟睡的婴孩,吓得露白抱得更紧了些。
“几个月大的孩子你也要杀?”初新的嗓音里满是讥诮,他认为像灵隽这样的剑客不该做如此败类的勾当。
“你不懂,”灵隽的脸只有一抹莫名的悲戚,“他是个男孩,半岁大了,虚岁便是两岁。”
初新确实不懂。
他发现人和人有时真的很难沟通,他发现洛阳城里任何人说的话似乎都藏着无穷的玄机。
他唯一懂的就是,不论露白怀中的婴孩多大,都是一条生命,一条宝贵的生命。
这是他拔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