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没看见,披狐裘,静默地走入雪中。
那一刻,晴知道,有些事情一旦过去,就只能在记忆翻阅,永远无法重新在现实中领略。
她还是成为了三叔的夫人,此刻又披了黑袍,戴了那顶面具,靠着一个承诺孤独地活着。
又是一道闪电,所有挥舞刀剑的人都在祈祷长夜的过去,天地当中只有初新和晴在生死间停留盘旋,他们都闭了眼睛,他们所拥抱的人成了他们想象的模样。
他挽留的是那行将投水的青衣少女,她不舍的则是那道满肩风雪的背影。
有很多事本来就是来不及做的,无论你如何抓紧,都是来不及的。
城墙,塔楼。
闪电给了万事万物一个特写,瞬眼的光景中,有个黑袍人立于高处,仿佛天地间的神明。
在两束光芒之后,他身侧不远处多了一个穿红袍的人。他颇感好奇,赞叹道:“想不到你居然能找到这里!”
“在欣赏你的作品?”红袍人问,他的长袍曳地,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狼狈不堪。
“不完全是我的作品。”黑袍人站立处有廊檐挡雨,与红袍人对比之下,显得气定神闲。
“我本以为你的目标是皇宫,你骗过了所有人。”红袍人的声音低沉,却带着饱满的愠怒。
“我的目标的确是皇宫,却非今时今日,今天,我只想看看他会怎么做。”
“他?”
“看,”黑袍人指着粮仓的方向,“包围圈已经越来越小了。”
红袍人顺着黑袍人手指所指方向望去,外层的铁甲军士渐渐逼近垓心,反抗已微弱许多。
“那些可都是你的部下!”红袍人双手合十,低头喝道。
“他们不过是被仇恨蒙蔽心智的人。”黑袍人的声音依旧平静。
“你从没有在乎过什么人吗?”红袍人盯着黑袍人,目光如电。他发现黑袍人并没有回应他的问题,而是在发呆,在想些什么事情。
不多时,黑袍人说:“大师,佛家常说‘修来世’,我想问问您,是否真的有来世?”
红袍人摇头道:“我说不出。”
黑袍人道:“我猜是没有的,来世只是给僧众们一个盼头,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积德行善。”
红袍人没有应声。黑袍人接着说下去:“既然来世是一个谎言,那么寻常人吃饭睡觉干活挣钱修行打坐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红袍人道:“让心安定,修佛性,求解脱。”
黑袍人道:“众生皆苦,一人成佛,足以让天下僧众解脱吗?”
红袍人指指自己的脚,意为“始于足下”,一语双关,既说明了普渡众生要脚踏实地一步步做起,也是劝黑袍人放下屠刀,皈依佛门。
黑袍人嘴角微弯:“大师,我早些年听过一个笑话,说两个疯子被关在寺庙里,晚想偷偷**跑出去,有一个手脚灵便,轻轻松松地就翻过了围墙,另一个不知如何发力借力,呆在原处不敢乱动。翻过墙的疯子就拿出一段白练,提议道,‘你把白练在脖子绕几圈,我把你拉过围墙’,没翻过墙的疯子生气地喊道,‘你当我傻吗?你拉到半路要是把白练剪断了,我岂不是要摔死’。”
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你疯了。”红袍人不为所动。
“你又何尝不是疯子?在这个时代宣扬佛法,提倡什么‘不杀生’的可笑原则,你不觉得你比我疯得更彻底吗?”
他还在笑。风在呜咽,闪电在咆哮。
“为恶甚众者,我必不吝凶狠。”红袍人左脚向后挪动,摆开了架势。
“你想杀我?”
“是。”
“你有把握?”
“没有。”
雨滴在红袍人脸滑落,发痒,粘稠。他们忽然都明白了一些心照不宣的事情:谁都不敢贸然动手,彼此都要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
“你若是不小心死了,恐怕世再无人知晓‘公子’还活着,再没人能阻止他。”黑袍人的声音尖锐了起来。
“而你若是不慎失手,布局已久的计划便会破产。”红袍人回敬道。
“所以我们不妨走着瞧。”
包围圈没有再缩小,铁甲铸成的军士围拢在几个人周围。粮仓处突然传来一阵悲怆的呼喊,伴随着闪电降临。红袍人和黑袍人脸都蔓延着不约而同的惊愕。
晴的小腹插着一柄匕首,倒在了初新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