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利用了这条规则,用他的钱买了数十名死士的命。这是他一贯的作风,用钱能做到的事,他绝不会去拼命。
三叔很快又躲在了死士身后,甚至没有看一眼躺在角落处为他卖命的小黑。从某种意义说,小黑也只是他用钱养大的死士。
小黑正注视着晴,他不敢相信三叔全然不顾晴的安危,派遣死士冲向了残狼,他挣扎着直起身体,疼痛像蚂蚁,爬满全身的巨颚蚂蚁,彼时他的痛苦在左腿和右手,此刻他的痛苦又从右脚左臂处钻出。
小黑终于直直地站立着,灼热的伤口没有让他丧失勇气,他慢慢靠近晴,等待救援的机会,转瞬即逝的机会。
小黑仍然有信心,凭借多年的苦修与历练,他向三叔讨教得最好的一门学问就是把握机会。
可他看见了一个更快的身影。
小黑不想见到这个人,他一直觉得这个人不该出现在三叔的计划中。初新两臂受的伤并不如小黑重,这也成为了小黑嫉妒他的一个理由。
如果身没有伤痕,那么成功救出晴的,应该是他才对。
可世本没有如果这样东西。
初新的剑直削向阳子的手臂,只一击就逼得向阳子撤手,李梧桐正忙着应对三名死士的进攻,晴便轻轻松松地被初新揽入怀里。
比小黑想象得还要轻松。
总有人轻易得到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尽管有时候那东西很虚幻,仅仅只是一个人的赞赏或好感。
商纣王剖腹挖心,周幽王烽火戏诸侯,都只是因为他们对那种虚幻的追求狂热到了偏执的境地。
小黑希望自己手边能有一把锋利的匕首,可以助他刺穿初新的心脏,他实在太虚弱,赤手空拳的他绝不是初新的对手。
小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整个石室流血丧命的惨状已根本无法影响他,他的眼中只剩下两样东西:晴和初新那颗跳动的心脏。回过神时,他目睹了更令他惊喜的一幕。
秦五的剑刺入了初新的左肋。
残狼的刺客,总是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现在被刺杀者最意想不到的位置。
“由无意义处来,往无意义处去,人类就是这么可笑。”
这是秦五拔出剑时,初新能听清的最后一句话。
他甚至分不清这句话是由秦五说出,还是由抱着他发怔的晴说出的。
那天晚,三叔庄园的争斗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结束。江湖中传闻,残狼首领初新于该处陨落,残狼溃散,而三叔一方也伤亡惨重,高欢和宇文泰及时赶到,尔朱荣一行趁乱溜走,反倒成了这著名一役中的最大赢家。
城东的那间旅舍很多个月以后还常有人参观,旅舍老板也聪明地将尔朱荣一行曾住过的房间适当地抬高了价格,那一年的洛阳是属于尔朱荣的,所有与之沾边儿的事物皆是时代的馈赠与恩宠。
残狼不在,残狼不再。
叱咤风云的刺客组织因一人之死而轰然倒塌,这个名字很快变成废纸,被揉成团,扔进取暖的火炉,无人过问。
整个洛阳城或许只有两个人还偶尔提起。
白马寺的宝公大师常与元欢对坐饮茶,某个春夜,他们聊的话题是残狼。
“大师,近来江湖中已经没有残狼行凶的消息了,依大师之见,残狼这个组织是否已被根除?”
宝公沙门微闭双眼,回答道:“百足之虫,虽死犹僵,残狼是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怎会如此轻易就枯萎腐烂?”
“大师讲得在理,可残狼的首领一死,群龙无首,他们再妄图刺杀江湖大户或朝堂要员,也绝没有以前那么得心应手了。”
宝公摇头否认:“初新真的是残狼头子吗?残狼首领的身份向来是个秘密,为何公布得那么快,那么彻底?”
“大师的意思是?”
宝公忽然不说话了。过了很久,宝公绝望地盯着面前的茶盏,有气无力地问道:“我最近是不是话变多了?”
“大师本就健谈,近来可能心情不错,话便说得多些。”
“我以前很少说话,即使别人求我算命相人,我也只给寥寥数语……”
宝公沙门的眼睛黯淡了,他接着自己的话说道:“我现在的话变多,只因我已变得太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