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荣一方的火把一瞬间全灭了。
人少打人多,黑暗是极大的优势,是最好的掩护。
初新的想法也是一样的。
越拖下去,体力会越少,境况就越危险,何况秦五的打法根本不要命。
初新想,必须要到一个月亮照不到的地方,这样一来,他要提防的就只有向阳子一个人。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树林,七天前的夜晚,他曾经在这片树林里追过一个黑衣人,那个黑衣人则隔着一扇门与他互相听过彼此的心跳。
那心跳声回想起来竟有些熟悉。
那里,躲到那里,躲到那里的树林里。
可秦五已封住了初新逃向树林的路。
又一剑刺来,初新向后疾退,离树林愈来愈远。借着后退的劲力,初新索性滑到了长廊中,五匹马还在刚才的门口,抖着耳朵,嘴里嚼沫。
“天保佑,里面可千万不是什么牛鬼蛇神。”
初新一脚踢开门,扑进了房里,才发现房中藏了一条朝地下走的通道,通道尽处传来嘈杂的喊杀声。初新想去的,正是人多的地方,不论那里有多凶险,都不及秦五可怕。
秦五紧跟而来,像头正在猎食羊羔的猛虎,他走得并不快,一点儿也没有仓促的感觉。他是猎食者,虽然他猎捕的并不是食物,捕猎对他而言亦不是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他只是享受同初新较量时浑身血液快速流动的畅快感觉。
屋室里还有其他房间,可秦五头也不回地向通道走去,追不追得初新于他,没有任何重要性,他进通道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里头传来的声音让他的耳朵很不舒服。
通道越来越暗,初新的心跳得也越来越快,明明坡度不大,他却感觉自己在下坠。沉到最深处,喊杀声极近,也极轻。很明显,一场战斗最开始的部分过去了,一批在黑暗中慌了手脚、坚持不住大喊大叫的人已再也无法开口。
剩下的人绝对个个都是好手。
初新蹑手蹑脚地伸腿迈步,尽量不发出声音。
临近通道出口,秦五压慢脚步,走路根本不带任何声音,可哪知脚下忽然有石子落地的动静,随即就有一刀一剑攻来,秦五刺向剑来的方向,一句沉闷的呜呼,剑落地,使剑的人倒下;秦五拔剑,再刺,刀砍在他的左肩,却已失去了身体供给的迅猛力量,因为握刀者的肺被捅了个通透。
秦五收剑回鞘,立刻贴在墙壁,以免在黑暗中撞到别人,他的态度还是很从容,一边靠墙挪步,一边思索着抓初新的办法。
初新掐准时间往秦五的方向扔了颗石头,听到有人中剑倒地,便●app下载地址xbzs●确定了秦五大致所在,初新就朝相反方向移动。
揣一颗圆圆的小石头在怀里是初新多年的习惯,这样的石头已不知道帮过他多少大忙。
尔朱荣的四轮车在一个安全的位置,两边站着高欢和宇文泰,尔朱荣无性命之虞,却有不少疑问。
其一,三叔怎么不先同残狼部众火并,却选择抢先与他们开战?
其二,三叔为什么要以黑暗的地下室作为战场?须知在不点火的情况下,人多的一方并不能占到什么便宜。
其三,刀兵交鸣的声响为何消停得如此之快?突然间就只剩下鞋子与地面的摩擦声。
远处遥遥传来三叔的声音:“多谢尔朱元帅借兵。”
尔朱荣心下大惊,原来三叔并不想尽歼诸人,只打算趁乱挟持假尔朱荣,用以号令河洛地区的数十万兵士。
好一招浑水摸鱼。
尔朱荣本想点起火把,却又担心三叔的手下仍在地下室中,就只是轻抚了高欢和宇文泰的背,两人立即心领神会,循着三叔的声音追去。
初新走几步就会被绊一下,有时是尸体,有时是装粮食的麻袋,有时甚至是活人。
居然还有活人钻进死人堆里装死,初新一脚踢到,活人难免会呻吟三两声,附近就会有兵器攻来,黑暗中的人竟似已不分敌我。
本能,求生的本能在此刻填满了所有人的神智,多杀一人,自己被杀的风险就小一些。
初新脸溅了一股浓稠温热的液体,他嗅到了液体中散发的难闻味道,他的胃开始收缩。
可他不能吐,不能叫喊发泄,为了谨防被绊倒,每走一步,初新都会把腿抬得很高。触碰到墙壁时,初新瘫坐在地,他明白自己身后一面的对手不必再提防。
在黑暗中的这段路,他仿佛走了一千年。
尔朱荣也有这种感觉。
他是个下肢瘫痪的人,若有人要杀他,他定然无法阻止。
所以他让高欢和宇文泰将他的四轮车推到了离四面墙壁都很远的地方,他算准了所有人都会尽量靠着墙壁,贴墙的地方反而变得危险了。
他很快陷入了懊悔之中。
高欢和宇文泰离开不久后,他猛地想到:如果假尔朱荣还在地下室里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