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衍拜谢,钟永轻叹一声,“有些事,也是时候告与汝了。”
“当年夏、雍于边境厮杀,雍国出动了数万铁骑,即便父亲擅守,最后的结果也是拼个两败俱伤,燕国,虽有一群为了兼爱天下的墨徒奔走,然那段时间掌握燕国权柄的是一群黑了心的墨者,他们想要趁火打劫。”
“父亲无奈,大梁强弓劲弩名满天下,父亲遂向大梁求援,当时的梁王,是如今梁王的父亲,其当时愿助我大夏,然条件是质子,梁王希望影响这个质子,达到夏、梁和平相处,共抗大雍的目的。”
“大兄被送来大梁那面年,我尚年幼,父亲得到当今大王之令,从二子中选一子以代当今王子出使大梁为质子,父亲本欲选我,是大兄按住了我的头,推开了父亲的手,收拾好行囊,来了大梁城,临走时大兄对我说,好好替他看丹阳城的朝阳……”
钟永的泪水不断从眼角流出,钟衍的鼻子也有些酸楚,或许是兄弟情深感动了他,也或许是这个身体的血脉让他触动。
“大兄死讯传回丹阳城,母亲眼睛都哭出了血,若非有高明的医匠,母亲眼睛都要瞎了,父亲一夜白了不少头发,当时丹阳城形势依旧严峻,雍国的进攻依旧猛烈,父亲想接汝回家,又怕汝途中被人劫杀。”
“汝也是个执拗性子,”钟永摸了摸钟衍的头,“当年汝拒绝回来,父亲也顺势将汝留在大梁,毕竟大梁还安全些,父亲也派了不少人保护,直到汝进了中行府。”
钟永长叹一声,“此些年,汝当真吃了不少苦,我欲使汝归夏,是想护佑汝,然汝既在大梁有所谋划,做叔父的也不强求。”
钟衍微一躬身,他终于知道,原身父亲身为质子,为何活的不是那般艰苦。
钟衍冲着钟永微一拱手,或许是血脉和气氛带给他的压抑,他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钟永望着钟衍的背影,“平海,丹阳城距大梁不远,有时间多回家来看看!”
钟衍顿住脚步,冲着钟永躬了躬身,抬步往院外去。
如今大夏馆驿中,钟永亲卫皆知钟衍乃是丹阳侯嫡孙,他们的公子,更是知晓这位公子在大梁仅凭一人之身闯下偌大的声明,因此无有不敬。
“敢问贾公住处在何处?”钟衍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向身旁一人问道。
“小公子,且随某来。”一身形魁硕之人微微躬身,引着钟衍往院南去。
走不数十步,这人指着前面院落对钟衍道:“小公子,这便是贾公居所。”
钟衍微拱手谢过,那人忙躬身回礼称“不敢”,随后自去。
钟衍迈入院落之中,高声道:“贾公在否?”
贾彧闻钟衍之声,笑从屋中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根狼毫,“小公子且入,本以为时间尚足,未曾想小公子来的竟这般快。”
钟衍笑道:“还不是贾公言说要赠某几多书卷,而某迟迟不见贾公,只好来寻贾公。”
贾彧大笑,拖着钟衍的手臂往屋中走,“来,来,小公子且入屋中来。”
钟衍入内,单见屋中榻上几案上有七八卷竹简,又见贾彧手中笔,钟衍不由得笑道:“贾公不是在将心中之书付诸简上?”
贾彧苦笑一声,“某岂能想的小公子竟与我这般投缘?况且这几卷书是我师门之传,轻易不敢拿出来,也幸而记在我脑中,这才得以默处,还望小公子不弃。”
钟衍忙起身拱手拜道,“衍岂能这般不识趣,贾公辛劳所书,衍如何敢不珍惜?”
贾彧长叹一声,“我师门人少,对外常托是儒门人氏,实以儒为皮,法做骨,合纵结连,挑动天下大事,小公子血脉极贵,人又聪颖,也爱法家之术,老夫这才想将一身衣钵传与小公子……”
钟衍听了这话一惊,忙开口道,“贾公,贾公且慢,某终于觉得这话因何听的耳熟了,贾公之师收徒之时,说辞可与贾公说辞八九差不得十分?”
贾彧也不尴尬,反而诧道:“怎地?莫非小公子曾见过我那师兄?这说辞也确是从我那过世的师傅那拿过来的。”
钟衍失笑,“贾公可是纵横家人?”
贾彧失色,“绝无可能,绝无可能,小公子不拜师,我那师兄绝无可能将我纵横家名号告与小公子,小公子究竟是从何处闻说?”
钟衍笑道:“贾公且猜。”
贾彧有些慌,“啪嗒”一声将笔扔下,来回踱步十数次,这才定下神来,“定是我那师兄收了个不成器的师侄,那师侄曾落在小公子手机,是也不是?”
钟衍大笑,“贾公方当得起那纵横家策士的名号,想来我家中养的那位先生,果真是未学到家。”
贾彧大喜,“当真是我师侄不成?”
钟衍笑道:“我家中聘的那先生,言说他有一师叔,早年出在闯荡,卷走了门中诸多书卷,是也不是?”
贾彧洋洋自得,“某那师兄参悟不透,反倒当成宝贝一般,那竹简都被他搂在怀里睡滑了,我将之顺出来,岂非好事?”
钟衍失笑,“好事,好事!”
贾彧忙道:“小公子可知晓我那师兄如今如何?”
钟衍不答,贾彧有些失神,“是了,师兄大我十余岁,我如今须发灰白,师兄又如何得免生老病死?况师兄若是不死,怎会让那不成器的师侄下山?”
贾彧长叹一声,钟衍拍了拍贾彧肩膀以示安慰,贾彧揩了揩眼角的泪,“生老病死,在所难免,何必痛也,何必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