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云楼身为京城最大的酒楼之一,当然不可能只有待客的地方。帷幔后长长一条楼梯盘旋而下,两个小人儿擦着歌姬们五颜六色的裙裾跑下楼梯,眼前烛光幽隐,丝竹萦回,时见有人自顾自地轻歌曼舞,或者对着妆镜轻轻描画。
眼前好似一个光怪陆离的巨大迷宫,一排排各色衣服高高悬挂,蟒袍官衣,云肩霞帔,箭衣大靠,凤冠雉翎,更夹杂着形状各异的刀枪剑戟、旗锣伞报、傩面髯口、香灯提炉之类,轻纱飘拂,珠玉生辉。两个孩子在里面钻来钻去,这样动动那样摸摸,不多时就连身在哪里都快要忘了。
这里是在庆云楼登台献艺的伎人更衣休息的地方,往来艺人见他们衣着华贵,年龄幼小,也不阻拦。好容易从戏班子里绕出来,转过一个弯,一张红黑交错的怪脸忽然在眼前放到最大。
“啊——”
两个孩子同声惊叫!林沐一边叫,一边抓住萧明岳,返身拔腿就跑。百忙中一回头,只见那张怪脸冲着他们挤眉弄眼一下,口中突然喷出长长一条火柱来!
“快跑!”
这一下子两人再也不敢回头,撒开了丫子一通飞跑。开始还是林沐拉着萧明岳,到后来跑得气喘吁吁,倒是萧明岳反过来拽着他逃跑。他两人个子矮小,身形滑溜,碰到帐幔隔断之间位置较低的空当,往往就俯身钻了过去,遇弯转弯、遇隙钻隙,等到停下的时候,已经把后面的喷火怪人甩得人影不见了。
“呼……呼……我们在哪里……”
“不知道……”林沐撑着膝盖环顾四周,摇摇晃晃,喘息不定。刚才他们慌不择路,哪边僻静往哪边钻,根本就没有记忆路途。地下又没有日月星辰可供辨认方向,这会儿想要摸回去,连个路标都找不到。
萧明岳左顾右盼,一句“来人”到口边又咽了回去。侍卫应该跟着他们的吧……应该吧……人呢?
这时他才明白父皇说的“白龙鱼服,见困豫且”是什么意思。两个七岁大的孩子,孤立无援地在这陌生地方,实在有太多不可测知的危险。四下打量,阴暗的地下大厅里只有远处几点灯火摇曳,墙上和通道里帐幔的阴影飘飘荡荡,像是一双双不怀好意的手臂,随时都可能伸过来把他们拖进黑暗。
萧明岳的脸色不自觉有些发白,反手拽住林沐,往自己身后一拉。然而手掌却被往相反方向扯了一把,林沐抢步向前,声音里隐隐透着兴奋:“你听,狗叫!”
“什么?”
“狗不是会闻味道找人吗?我们去借条狗,让它闻着路带我们回去!”
听起来似乎真有道理也!眼前曙光一现,萧明岳顿时觉得黑暗的地下也没那么阴森可怖了,和林沐一起循声摸了过去。转过两个弯以后眼前一亮,面前好大一片空场,一排火圈正架在场地中央熊熊燃烧,几只细犬正被主人撵着挨个跳过。
“当心——”
“快让开——”
“狗挣脱了——闪开——”
惊呼声中萧明岳循声一望,猛地屏住呼吸。火光之下,远处影影绰绰的人影晃动中,一条快到他胸口高的纯黑色大狗皮毛上带着零星火苗,笔直地向他们扑了过来。
萧明岳手足僵冷。眼看那条大狗越迫越近,厉吠狺狺,白牙森森,他却是全身血液都冻住了一般,钉在原地根本无法动弹。刚刚用尽全力拔出匕首,一个小小的人影裹着风声冲了出来,正挡在他和大狗中间。
“小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