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家的孩子可以与同学玩耍,他却必须一大早便起床替人放牛,家里面已经揭不开锅,冬来了,厚衣衫只有一件,谁要出门时便让谁穿,平常时候便当做被子盖在两个人身后。”
“别家的孩子可以与父母玩耍,他却只能一个人孤苦伶仃。那时候的我只知道摇头晃脑的捧着圣贤书苦读,简直是个混账……自然,现在也是个混账。”
“但方纯很懂事,他从不责怪我,他常我教给他的所谓道义、所谓正直、所谓读书饶风骨便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后来我醒悟了,我告诉他我教给他的东西一文不值,于是我便成了方丘先生,他也成了方丘先生的子侄。”
“我们搬进了大房子,他能上得起私塾,不必再替人放牛,可以锦衣玉食。我知道,这都是我的功劳。”
方丘先生霍然抬起头来看着林询,这老人披头散发,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神情竟显得狰狞可怖。
“如今他死了,这都是我的功劳啊!”
林询能理解方丘先生的苦楚与职责,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事实上,他自己心中同样自责,若是那能够上前为方纯几句话,结果是否会变得不同?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有空虚在充塞他的脑海,席卷他的五脏六腑,难以言的痛苦感让他几乎要痛哭。
但林询不能哭,他是所谓的子,他所走的,正是这样的路。
“我要走的,正是这样的路。”他明白,自己没有自责、空虚的奢侈。
自己必须要冷静,要冷漠,要冷血。
“将方丘先生所写的史书当做正史,宣告四方。”他吩咐左右,自有人照办。
叹息一声,林询看了方丘先生一眼,继续开口:“再将方纯所写的临摹一分,当做野史发表……切记,不要掀起太大的波澜。”
这是他唯一能为这可怜的少年所坐的事,仅此而已。
林询悠悠叹息一声,目光转向方丘先生,沉默地等待一两个时辰,待得这老人好歹平静下来之后才开口道:“还要继续写史吗?”
方丘先生的声名显赫,如果继续书写历史,便会成为执笔的太史公,流芳千古。
而若是选择放弃,林询便会让他成为一位闲散富家翁,日后的岁月里不愁衣食,但也仅此而已。
他将选择的权利交付给方丘先生,本应该如此。
方丘先生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我不想再动笔了。”
林询点头,吩咐侍卫带这老人去休憩。
沉闷的月色里,他对着空叹息一声。
“陈修……”
他呼唤那个名字,但现在,那个名字的主人无法对自己伸出援手了:“你看到了吗?”
“这便是我要走的路。”
他握紧拳头,眼眸开阖之后,已经失去了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