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老师,锦程心才算放下,老师慈眉善目,一点不凶,进了门就让她坐在椅子上。锦程感到心里十分温暖。
等锦程坐下,老师开始说:“这个孩子有点小毛病,真需要好好教育一下了。上课吃东西,自己不听课,还打扰别人听。还有今儿打架了,你瞧瞧,这是他书包里装着的凶器”说完,老师递过来一根一端带着几个分叉的棍子。接过来这个棍子,锦程才算明白了,她不住地给老师道歉,并保证不再将任何凶器带到学校了。老师见锦程和孩子认错态度很好,笑着说:“也不用太在意,小孩子嘛总要犯个错的,教育教育就好了”。听到老师的话,锦程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该上课了,儿子跟着老师进了班,她刚出门准备回家又被数学老师叫住了,老师到办公室翻了翻卷子递了过来,她拿起来一看,3分,哎,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尴尬地看着老师。好在老师比较忙,给她说了几句就让她回家了。
出了学校门,锦程长长舒了一口气,心跳总算恢复正常。城里人也不是那么凶嘛,这一次经历改变了她对城里人的印象。也正像她之前思考的那样,谁也没有多长个脑袋。
回到家,她就开始分析儿子的问题,这确实让人头疼,要不为了孩子们有个好的前途,咋着也不会考虑到县城来呀,这要是不好好学,这不是白费事了吗。她把手里的棍子放在桌子上,这个棍子的问题她知道根源就是在老家养成的毛病。前两年,老家的学校不太正规,老师也是村子里人,半教书半务农,农忙了就把书本一撂,给学生布置点作业跑到田里拔草种田。学生们也无所事事,孩子们在一起总要找点事做,打架成为这些学生的最爱玩的游戏,他们也不是真打,都是比划比划。书包里带些“武器”也是常事儿,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家长们都不去在意。不过入乡随俗,锦程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县城的学生文明点,她没有将这个问题及时制止,心里也有点愧疚。确实,融入这个大圈子真需要去考虑一些细节,她决定多多观察其他家长怎么做,自己也模仿模仿。思考过儿子的问题,她也意识到改变真的需要自身做起,“旧瓶装新酒”的做法肯定不行了,她猛然间意识到,现在身边的人的思想都在发生着改变,他们不再关注温饱。今天她去学校时,老师和同学们异样的目光让她感到窘迫。她低下头重新审视着自己身上的这件洗的发了白的粗布衣服,在时尚的老师身边一站,真是像个土包子呢。今天真是不虚此行,这改变了衣服洗干净就行的思想。他决定去街上买件衣服。
逛了一大圈,也没有相中一件。不是相不中款式就是相不中价格。大多数时间都是相不中价格,一件看着普通的衣服竟然要好几十嘞,真是抢钱呀。到了该接儿子放学的时候,她才相中一件衣服,款式不错,价格也合适,就是一个袖子长一个袖子短。老板见她看这件衣服,倒是很爽快说:“相中了就给你个最低价,这个有点小毛病”“嗯,看出来了一个袖子长一个袖子短”锦程回答说。说完她就把衣服放下准备要离开,老板赶紧迎上来说:“相中了给个钱就拿走,中不,大妹子”。锦程在老板的出价上又打了个对折,十块钱把衣服拿回来了。就这样,锦程有了第一件买的成品衣服。她有点兴奋,她看到这件衣服的时候早已想好,袖子长短对自己来说根本不算是个事儿,回家比着短袖裁剪一下就能穿了。
晚上等儿子睡下,还没有等给丈夫展示一下自己的新衣服,刚进门的守喜已经躺在床上打起了呼噜。她知道,沾枕头就着是每个司机的通病嘞,他们太累了。锦程轻轻地收拾收拾,也躺在床上睡觉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敲门,她抬起头竖着耳朵听了听。
“二哥,开门”,门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她披上衣服下了床。
门上插销刚刚扒开,一脸焦急的五弟推门进了屋。锦程赶紧叫醒熟睡的丈夫。
“你咋来了,这大半夜的?”老二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问。
“俺想借三千块钱”五弟喘着粗气说。
“多少?”守喜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听见五弟要借三千块钱顿时清醒了,现在这都流行万元户呢,三千可不是个小数目呢。
大半夜的来借钱肯定遇到难事了,不过五弟有啥难事呢。他还想不出来呢。“咋了,用这么多钱?”
“俺要结婚!”五弟说。
“结婚当然是好事,关键是这大半夜借钱这跟结婚有什么关系呢?”守喜说。
刚才的紧张心情也放松了,紧接着连打了几个哈欠。他确实太困了,才跑了个长途,自己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如果五弟不来拍门,他打算睡到明天中午再起床,下午还有一个活,开车最少的保证精力充沛呢。这几年他把身体利用到了极限,一刻不敢放松,也不敢雇人,自己刚从农村过来,趁年轻多挣点钱。一般的感冒发烧都是路边随便买点药硬扛过来的,他不敢休息,也没有理由休息。这样是别人半夜砸门,他肯定要气得不行。但是砸门的是自己的兄弟。冷不丁的被叫醒,脑袋还有点蒙,他使劲地抹了几把脸,清醒了许多,他要理清思路,去好好考虑一下五弟的婚姻问题。二十六七的五弟在农村算是大龄青年了,爹娘忙活了半辈子才勉强给四个兄弟成了家。轮到五弟,爹实在没有气力了,现在时代发展太快,他有点接受不了。现在十里村都实行开了一动不动,千里挑一。这一动就是120型号的摩托车,真是没钱的也得买辆100型号的摩托,不动的就是三间瓦屋。至于千里挑一就是一千零一块钱,水涨船高的财礼让老甲的无能为力,红口白牙地给人家提亲,人家根本连面都不见嘞。
守喜心疼他爹,凡事都要分担一些,慢慢地几个兄弟都依靠上了他,无论什么事情都要找二哥二嫂拿拿主意。不用守全说,夫妻俩对守全可是没有少操心。托了好多人给五弟提亲,都没有说成,他们两口子一回县城来,又难免伸不上手,想到此守喜心中涌起一股愧疚。
旁边的锦程也不说话,她知道,这是归根结底也是人家兄弟之间的事情,当哥的不发表意见,当嫂子的也不好说啥。她内心中有一个疑虑,相亲结婚这应该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呀,再着急也不能这样着急呀,大半夜的借钱相亲,这有点太……。
这个疑问同样存在守喜的脑袋里,在守喜的追问下守全扭扭捏捏地讲到:“昨天上午来城里玩,在路上碰见两个逃荒的人拦俺的拖拉机,上了车人家大哥说家是驻马店的,家里发生水灾了,自己要出去打工,又怕苦着妹妹,看着咱这里条件都不赖,寻思着给妹妹找个婆家。然后就说到这了……”
守喜不说话,他揣摩着这件事情的真假,南方倒是经常性闹水灾,对,新闻上说的,哦,对了就是前几天的广播上说的,淹死好多人呢,车队里有几辆车去灾区赈灾了。想到这,守喜还是不放心。他有自己的顾虑,真的有这么巧合啊。他还不确定。
听见二哥确定那方遭水灾的话,守全迫不及待的说到:“我就说嘛,人家即便没有发水灾,还能卖自己妹妹嘞?”说完,看了看坐在床上发愣的二哥。
突然,守喜问:“多杀钱,还有人家啥要求呢?”。“哦,那哟,人家倒是说了,只要有房子住就行,也冇说要几间的。”“哦,还有人家说得买几件衣服,还得有两套新被褥呢”守全补充到。
守喜听着也不像是骗人呢,要是啥也不要,那就得好好考虑考虑了呢。他也心动了,几千块钱能安置好五弟,也挺好的,这样一家人的心病都没有了。
守喜看了看五弟一眼说:“这都好办,你先和人家说说定下来,衣服和床上的东西让恁嫂子跟你去百货大楼转一圈都弄齐了。”守喜顿了顿接着说:“就是这钱——这钱现在也没有呀,身上顶多几百块钱……”
在一旁站着的锦程见丈夫如此热心,她一贯作风,娘家兄弟和这边的兄弟都一样对待,能拉吧就拉吧。她看了看丈夫,两个人心领神会,算是答应了。她扭过来对守全说:“这,你先回去,明天一大早我就去信用社排队取钱,取完钱我就给你送家去,咱们再说说这事,中不,你看?”
“那咋不中嘞”守全兴奋地回答。
“你咋来了?又开拖拉机来的?”二哥问。
“嗯”
“那你先回家去吧,别再乱跑了,省的明天找不到你人”守喜叮嘱道,他内心里可烦这个兄弟冇事就开着一个拖拉机乱窜窜,不过现在也好,等结了婚可有人管管他了。
“回去的时候慢点开”锦程叮嘱道。
守全知乎了一声就跑着下了楼。
楼下响起了拖拉机的“咚咚咚”的声响逐渐消失在黑夜里,车队大院又陷入了沉静。
守全走后,守喜再也睡不着,枕着胳膊躺在床上问:“咱还有多少钱呢?”“不到两万吧”锦程说。这些钱是丈夫起早贪黑挣来的,她不敢乱花一分钱,几乎能攒下的都存到了信用社。“哎,咱得攒点钱呀,孩子们都大了,可不能挤在一个床上睡觉了吧,咱们得买套房子,再说了有个亲戚来住住也方便些”守喜说着自己的理想。“那这——”锦程问。“该取取吧,就这个兄弟冇办事儿了,也就这一回了”守喜是解释也是在安慰锦程,毕竟自己也是一家人家呢。
两个人商定后,都躺在床上不再说话。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南边小床上传来儿子的梦话:“老师,她拿俺的本了,不行!”
听到这,守喜和锦程都轻声地笑了笑,刚才飞驰的思考算是慢了下来,许久,守喜迷迷糊糊睡着了,他梦到,五弟穿着崭新的衣服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拜堂成亲,坐在椅子上的爹的脸灿烂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