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想起多年前周伯通的话，也可以印证掌教的观点，王重阳并不希望弟子们过分用心去学武，而应该把心思放在道学上。

“我那七个师侄之中，丘处机功夫最高，我师哥却最不喜欢他，说他耽于钻研武学，荒废了道家的功夫。说什么学武的要猛进苦练，学道的却要淡泊率性，这两者颇不相容。马钰得了我师哥的法统，但他武功却是不及丘处机和王处一了。”

掌教道：“你们都被他给骗了，他自己在‘华山论剑’时打赢了所有对手，赢得了天下第一，可是对于对门下弟子却采用崇道抑武的做法，让他那天下第一的武学在传承上失去了保障。他后来在对弟子武学的传授中，只保留了一些入门武功，以作保教护教之需，他所传与全真七子的‘天罡北斗阵’正好就印证了他的这一想法。他不想弟子们沉溺武功，希望他们能够精于道学，却又知道光大全真门楣必须有克敌御敌之法策相旁，因而未授七子最高深的‘先天功’，而是退而求其次地传了七子这套阵法。此阵法只是能唬住敌人，真正的御敌威力，你郭大侠见识过。牛家村一战，对阵你岳父黄药师一天一夜都不落下风，从此以后‘天罡北斗阵’在江湖传说中威力就越来越大了，其实也不足为奇，只是人多欺负人少罢了。”

郭靖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全真教的先辈们？”掌教道：“重阳祖师自己得了天下第一，又收了鼎鼎大名的七个弟子，他们个个都是当时一顶一的高手，就算他不传‘先天功’，凭那七个人自身的武功修为再加上‘天罡北斗阵’，足够与敌人周旋，可是他没想想，后辈人哪里来的那么好的福气，自己能得天下第一，弟子们又各个能独当一面。”

郭靖道：“全真七子也是以人品、以道学立足于事，他们也不单单靠武功去闯荡江湖。”

掌教说话越来越不客气，对于全真七子，也就是他的长辈们也开始大不敬，直呼其名不说，语气还非常不好。

“那七个笨蛋过分依赖祖师传的阵法，只要对敌就开始布阵，他们忘了一点，黄药师对五行八卦非常熟悉，所以能唬住他，可别人就不一定了，只要不懂奇门术数的，乱打一气就能破阵。在七子之一的谭处端被欧阳锋偷袭所杀之后，此阵法就再难以成阵了，这就是‘天罡北斗阵’最大的弊端，少一个人就彻底完蛋了，谁也不能保证这七个人时时处处都在一起。所以到了全真教第三代弟子，他们再也无法练好‘天罡北斗阵’，一来他们没有天赋，二来悟性高、水平高的七个人很难找得到。”

掌教咳嗽了几声，又接着对郭靖等人说道：“华山论剑上，祖师王重阳获得了“天下第一”的称号，也获得了《九阴真经》的归属权。不过让人出乎意料的是，他为了表示自己夺得《九阴真经》并非是怀有私心，于是他传命门下：全真弟子不得修练《九阴真经》里面的武功。祖师的这一做法，让全真教的武学错失了一个升华进阶的机会，也让全真教武学在日后的武林中江河日下。

可是他虽然让门人不要练习，自己却偷偷地修练了许久。事实上当年获得天下第一，重阳祖师多少是占了便宜的。当时参与论剑的五人中，只有他年过五十，然后是四十左右的南帝段智兴，其他人皆在三十岁左右。五绝中的武功除了重阳祖师，其他四绝由于修炼年短，武功皆未大成，重阳祖师又以内功见长，恰好此时他的内功修为完全压倒众人。因而在这次论剑中他的胜出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如今看来，他的天下第一并没有多大的含金量，其实纵使得了天下第一，他的的武学修为也远远没有达到至境，他破解林朝英的《玉女心经》，尚要借助《九阴真经》。那其他的就不用多想了。”

郭靖心想，掌教说的也基本贴合事实，王重阳之外的其他四绝，在后来都多少受到了《九阴真经》的帮助，让他们的武学境界得以进阶。自己也因之少年武学大成，即使是只看不练的黄药师和周伯通，也因之自创出上乘武学，杨过后来也是在《九阴真经》的基础上才创出了“黯然销魂掌”。

郭靖正在寻思，掌教又开口说道：“他自己看了一遍《九阴真经》之后，武学修为再次进阶，武理更为贯通。此时，倘若他将《九阴真经》至高的武学原理融入自己的全真武学，那全真武学便会破茧新生，进阶到一个更高的水平。可惜祖师并没有让这一切发生，在他之后，当其他四绝在不同程度得益于《九阴真经》各自武功精进的时候，全真武学还在固步自封，以至于全真弟子的武功开始与顶级水平脱节，逐步跟不上中原武学一道的发展。全真教错过的不止是自身武学提升的机会，更是错过了一个引领时代武学进步的先机。假如祖师当年没有禁止门下弟子修炼《九阴真经》，也没有崇道抑武，全真派武学很大程度上不会出现一代不如一代的局面。”

郭靖道：“难道争得了天下第一，才能光大全真教？才算对得起重阳真人？从重阳真人的事迹看来，如果推开神仙的道业不谈，另从国家民族兴亡的角度，来看衰乱时代中仁人志士的用心，便会使人发生无限的感慨。你怎么能懂得这些？”

郭靖看到掌教仍然冥顽不灵，接着说道：“当年幸蒙邱处机道长教诲，他口中说道的少年王重阳，是一个有丰富学问的人，而且任侠重义，豪气凌云。他生当衰乱之世，自己眼见要遭遇到亡国灭种的痛苦，况且正当“南渡君臣轻社稷”的时代。时势环境迫得他无力挽回绝对的颓势，便只有创教立宗，以保持文化精神在宗教社会之间了。所以他便不得不自己活埋，号为“活死人”和“疯子”。没有哪一个宗教的教主，和以学术思想自任的大宗师们，他们是绝无用世之心的人。只是不像英雄们有治世取天下之心，而却都有救世平天下之志。不过所走的路线，和所取的目的和方法，各有不同而已。而你，懂得这些吗？”

掌教听了郭靖的话，翻着眼珠子琢磨了一会，接着道：“他王重阳自己占尽好事，却将这烂摊子一代代甩下来，人人都记得开山祖师是他，可谁真正明白‘守业更比创业难’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