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夕阳西下。
梓潼城内的几处火势早已熄灭,从城外看去,昏黄的天色下只剩下几缕青烟,只是白日的喧嚣一点也没消停下来的意思,袁老板栽了跟头,自然是要发上一通火的,南门处放吕朝云等人出城的那些人,自然也就成了受气包,只是可怜了萧管家,被人点了穴道,捆成一团,硬是塞到了县衙后院的一排木桶之中,若不是最后萧必壹自己冲开了穴道,想要找到他可就难了。
胡堂主一路追着顺流而下的小船,不曾有丝毫大意,却仍是扑了个空,玄色堂的人早就依照堂主之命,在下游处驾船封堵河道,拦截住了小船,只是船上却空无一人。胡堂主倒也并不恼怒,许多年前他还在西域军中任职,曾随何容一起征战过,如今虽说已经是翠烟阁的堂主,但与何容也并未有过私人恩怨,对于何夫人,也只是各事其主,被人摆了一道也只能自己认栽。
只是手下人跟丢了顾仪令他十分不满,三个香主分头行动,却搞得一人下落不明,他能原谅手下没抓到人,但行事愚蠢,处处受制于袁老板的人,搞得如今他还得找袁老板一起寻找桑香主的下落,这是他最为恼火的。
至于城里的县衙,眼下师爷被县太爷扔到了大牢里。县衙被人闯了空门,丢了袁老板存放的东西,还让人假借萧管家的名义当着自己的面把人救走了,这些事堆在县太爷的面前,总得有个背黑锅的人,所有的差役和县太爷都在一块,只有师爷一个人待在衙门里,那么倒霉的是谁就不必多说了,至于城门兵士放走了人,当时有翠烟阁的人在场,他们自己放走了人,跟他这个官府也没什么关系。
县太爷把事情想的并不严重,毕竟袁老板自己也焦头烂额的,还是自己也是被萧管家的名头唬住的,到时候追究起来,那也得先是萧管家被人扒了衣服拿了令牌在前,这救火的人也派了,城门也关了,桥也亲自带人去堵了,这袁老板自己人出了问题,怎么好意思再开口说县衙的不是。
当然,县太爷还是有两点事情没想明白,若是想明白了,怕是这会儿就不只是把师爷扔在牢里待着这么简单了,第一件事情,是萧管家严格上来说不是袁老板的手下,而是翠烟阁阁主在此地的代言人,虽说如何经营大多是袁老板说了算,但涉及翠烟阁本身的事务,都要和萧管家商议决定,此次虽说是萧管家自己吃了大亏,但袁老板无论如何也不会说萧管家的不是,反倒是千方百计的帮萧管家维持威严。
这其二就更重要了,被吕朝云从县衙盗走的册子,其上记录了许多翠烟阁与各地要人的生意,此事一旦披露出去,莫说是朝廷上的反应,但就是册子里所记的这些人,也会要了县太爷的脑袋,不光是他的脑袋,袁老板怕是在翠烟阁也呆不下去了,所以虽说被吕朝云他们从城内逃了出去,但为时未晚,袁老板立即组织起人手沿着道路铺开查找,一点蛛丝马迹也不想放过。
至于走脱了陈掌门之事,所幸胡堂主不知此事,阁主又不常过问,眼下萧管家自己犯了错误,还要依靠袁老板助力,不大可能第一时间向阁主汇报此事,所以袁老板决定暂且先压下来这件事,袁大公子当夜便被他派回了主阁应付阁主,只愿陈掌门并未逃远,还有补救的余地。
傍晚时分,袁老板的一彪人马在城西位置发现了昏迷的桑香主,趁着胡堂主还未得到消息,这些人救醒了桑香主后,按照袁老板的指使,直接将其带到了袁老板的住处审问,吕朝云他们出城时叮嘱了不要再放人通过,桑香主却是直接闯关而过出的城,眼下唯一知晓几人去处的便是此人了,袁老板可不想让胡堂主先把人弄走。
不过桑香主对吕朝云等人去处也不清楚,只知与梁岚在何处交战,而后便一概不知了,袁老板还打算再逼问一番,没想到胡堂主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直接闯进了袁老板的宅子,想来玄色堂虽说不再这座城里做事,但袁老板的手下也没那么干净,两人一番假惺惺的友善交谈之后,胡堂主领走了自己的人,袁老板也只能依着这唯一的线索继续搜查。
帝君庙是袁老板最初设伏之地,若非此地有什么要紧之事,为何梁岚会放出让吕朝云在此地等候的风声?袁老板当然想到了这一点,他也派了人手到庙里再行查看,庙里的道士们见翠烟阁的人又至,赶忙出门相迎,而后被翠烟阁的人挨个检查了一番,再带出庙去,在庙里翻了个底朝天,当然,一无所获。
帝君庙密室之中,顾仪和吕朝云点起烛火,梁岚大概查看了一下陈掌门身上的伤势,确认只是皮肉伤痕,筋骨脉络并无大碍之后,四人相对坐定,梁岚先开口说道:“眼下这间密室非常安全,我也可以和你们好好说一说眼下的形势了,陈掌门,你被关了一年,有许多事情得让你知道,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两件事要问你。”
陈掌门道:“梁女侠您问吧,在下知无不答。”
梁女侠问道:“若是问题冒犯了陈掌门,还需多包涵,其一便是陈掌门你这一身受尽折磨的伤痕,想必是翠烟阁要逼问你说出什么事,他们问的是什么?”
陈掌门沉吟一声,说道:“嗯……我的确被审问了许多次,逼问的事情一共有几件,一是我重山派的长老玉矶子有可能藏于何处,二是素色堂里消失了两个人,一个叫罗舟,一个叫丘丁,他们的去向我是否知晓……”
“罗舟?此事与他有关?原来他是素色堂的人?”梁岚知道何容去查罗舟的消息去了,却想不到罗舟竟然与此事有关。
“罗舟是谁,说实话我并不知道,”陈掌门继续说道,“至于这第三件事,这第三……”
“第三件事是什么?”梁岚追问道。
“第三件事说来就复杂了,且可能与梁女侠你也有关。”陈掌门有些犹豫。
“与我有关?”梁岚眉头微皱,“你与老何也并很熟,想来不会是他的事,莫非是长城水坞的事?”
陈掌门点头说道:“正是,梁女侠猜的没错,两年前的时候,长城水坞的吕老爷子来信,打算搞一个武林聚会,想要由我这个重山派的掌门牵头,请江湖上的那么名门大派一起到重山派来,且随同时送来了许多金银财物……”
顾仪突然问道:“等等,两年前?朝云,你不是说你外公五年前便走了吗?”
这话让陈掌门猛地一愣,问道:“确有此事?”
吕朝云与梁岚对视一眼,吕朝云说道:“不错,外公确实是五年前走的,我没骗你,只是我那舅舅江湖上声誉不佳,长城水坞目前是由家母执掌,但女人家做事总有不便,故而外公临走之前让我们暂不发丧,今后仍以我外公的名义和江湖门派往来,直至去年才对外发丧,其间知道此事的人不多。”
陈掌门眉头皱的更深了,说道:“如此说来,那时给我写信的不是吕老爷子?那笔迹可是一模一样的。”
梁岚说道:“笔迹本就是容易模仿的东西,那时我外公不在的消息,李老板是知道的,只是要你召集武林聚会的消息却是新鲜,之后如何?”
陈掌门摇头说道:“长城水坞和待贤坊的关系我很清楚,因此有事来托,我当时便应允了下来,让玉珑子长老去办这件事,彼时蛰伏已久的翠烟阁突然开始在江湖上活动,正值气焰突起之时,各个门派都深受其扰,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大家在重山派上聚首,一同商议如何对付翠烟阁,只是未到集会之时,重山派里玉珑子长老出了一档子丑事,一时间江湖上满是对重山派的不信任,我暂时免去了玉珑子长老的职务,聚会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梁岚问道:“原来如此,那么翠烟阁要逼问你的事什么事呢?”
陈掌门说道:“他们要问的是吕老爷子的信到底是什么内容,要我办的是什么事,送来的东西都有些什么,是否提到了什么人,还有就是我和刘登已的关系,待贤坊在这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之类的。”
梁岚认真记下,问道:“那么,这些事你说了吗?”
陈掌门摇了摇头,说道:“他们所问的事,第一件我完全不清楚,玉矶子长老做事向来机密,有很多连我都不了解,他躲到哪去了,我实在不知道。第二件事就更是如此了,他们所问的罗舟和丘丁我完全不曾见过,只是知道罗舟是待贤坊的人,说起来在素色堂进攻的那一日,曾有个姑娘到我这里找过这个叫罗舟的人,她也是以翠烟阁的名义来的,自称是罗舟的妻子,西域人士样貌……”
“裳羽姑娘?!”梁岚惊叫起来,毕竟她是撮合两人的那个媒人,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大吃一惊,“她去重山派了?她现在在哪?陈掌门。”
陈掌门长叹一声,说道:“说来惭愧,彼时罗舟不在我门派内,我也只是简单接待了裳羽姑娘,但紧接着便是素色堂的进攻,我忙于处理此事,也无暇派人照顾裳羽姑娘,之后失手遭擒,对于裳羽姑娘下落,我实在不知。”
梁岚神色凝重,对她来说,裳羽姑娘可以说是在西域之时难得的能聊得来的人,两人关系十分之好,她不知从哪得来了消息,去往江州寻找罗舟,此事是梁岚很久之后才知道的,梁岚在江州城里查了半年,一来是为了查找陈掌门所在,其二便是寻找裳羽姑娘的下落。听了陈掌门这番话,梁岚只能无奈摇头,想来大概裳羽姑娘凶多吉少了,她说:“也罢,想来陈掌门你也不会知道太多,你接着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