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州地界,小潼水岸,原本喧闹的私市此时空无一人,从两日前开始,这里管事的便驱赶走了所有客商,这些人被告知,若想继续在这里做生意,就要等到五天之后,这五天期间只要被看到出现在附近,便永远不能再来此地。
对于这些客商来说,这么个能逃脱市税的地方当然不能放弃,于是也就乖乖地离开了这里,眼下,原本繁忙的小港上一艘船都没有,岸边的道路以巨石大木封锁,另有许多人手在此驻扎,决计不可放走任何一人。
从集市向内不远,便是采石场所在,此刻喊杀声正盛,木制围墙之内,一匹战马载着两人,正左冲右突,在人群包围之下,寻机逃生。
顾仪虽说会骑马,但马战却并不拿手,作为一个山中长大的孩子,少时没什么骑马的机会,师父也只教剑法,弓马战阵之法从未教过,直到师父死后,顾仪才有机会走出山来,骑师父留下的那只毛驴到处行路,遇到李老板之后,方才真正开始骑马,向西入蜀这一路上也只是行路,并未有纵马驰骋的机会,但现在,即便不行也要勉力而为了。
顾仪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持剑在手乱砍,逼退靠近的翠烟阁玄色堂步卒,他那柄剑本就比寻常用剑长上一尺,剑刃又宽,马上冲杀倒是更适用一些,只是若碰到远远刺来的长矛大枪,便只能拨开,不得进攻,好在骑在马上,凭借战马来回冲撞,自上而下劈砍,还能勉强将人逼退。
说起来这匹玄色堂养的马着实不错,毛色黝黑,气力充足,载着两人在人群中冲撞也丝毫不见疲惫,见兵刃四面包围也不慌乱,只依马上人缰绳命令而动,若是寻常战马,在顾仪并不熟练的马术之下,怕是立时便要将背上人甩下。
吕朝云伏在顾仪身后,此刻只能低头躲避,她的手中只有短剑一柄,实在是碰不到敌人,眼下的局势丝毫帮不上忙,她自江南一带而来,自幼虽学武功,但也并未学习弓马之术,眼下虽说形势紧迫,却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听得阁主有令,不许伤到自己,于是便紧紧伏在顾仪背上,以身为盾,使得翠烟阁部众不敢乱放暗箭。
逼退玄色堂的步卒已是不易,但难对付的确是几个手持长兵的高手,原本被顾仪击伤夺马的那人,此刻退到人群之后换了一匹马,挥舞长刀再次冲来,原本就在夹攻的手持长枪和长锤的二人也在靠近,幸得步卒一拥而上,虽说顾仪难以脱身,但这几位高手也受其阻。
不过最大的困难却一直挡在面前,胡堂主横镗立马,正挡在这座矿场唯一出入的门口,若想脱身,不管顾仪冲杀的多么凶蛮,最终都要面对胡堂主,顾仪在山上阁中便知胡堂主内力深厚,眼下拿上了最趁手的兵器,想要战而胜之,简直是天方夜谭,更不要说顾仪此时连一柄长兵都没有,在胡堂主手中的凤翅镗面前,实在是没有半点取胜的机会。
顾仪当然看得清形势,此刻两人只有一条道路,因此完全没有别的选择,只求架开胡堂主的攻势,二人只消脱逃便可,但此刻手中长剑迎敌断然不行,只怕还未近身便会被挑落马下,正在焦虑之时,一步卒手持长戟砍来,顾仪挺剑架开,正待落剑砍下,却见吕朝云伸手从他腰间拔出铁扇,点向步卒手腕,顾仪登时心领神会,左手缰绳向右一拉,马匹嘶吼着向右侧去,朝云恰好打在步卒手上穴道,长戟脱手而落,吕朝云扇柄顺势一勾,顾仪右手回剑入背后剑鞘,抬手已将长戟接在手中,眼见其余人马又杀至身后,吕朝云弯腰伏下,顾仪挺直上身将手中长戟向后横扫而出,一声大喝,震退来人,随后毫不犹豫,两腿一用力,战马吃痛向前猛窜,直冲胡堂主而去。
看到顾仪放手一搏冲来,胡堂主毫不慌张,将手中凤翅镗一招,身后几个弓手便听令上前,趁着顾仪正要越过木制围栏之时,乱箭射来。
顾仪横戟拨开来箭,纵马越过围栏,眼见接近胡堂主面前,却见胡堂主双手执镗,跃马直刺而来。兵刃相交,胡堂主只手一抖一转,镗上凤翅已钩住长戟小枝,向下一沉,顾仪手中顿感千斤之力,两马相冲之势未减,而兵刃却被钩住压在下方,顾仪双手发力想要将镗抬起,却不想胡堂主力大无比,加之顾仪实在不善使戟,此刻手中戟动不得分毫,战马前冲之势未减,再不松手,便要被长戟顶落马下,顾仪松开双手,趁着两马即将相交,大喝一声:“趴下。”吕朝云俯下身子避过一道剑光,顾仪从背后再次拔剑而出,长剑横扫向胡堂主腰间。
但胡堂主却一点也不着急,顾仪话音未落,他便将手里镗再一转,凤翅所钩长戟便被撬动,戟杆直打顾仪面门,看看打到,顾仪慌忙回剑挡住戟杆,胡堂主此时已将凤翅脱钩,两马错身而过,他回身将手中镗直拍下来,那镗翅之上皆开有锋刃,一旦碰到便是血肉淋漓,顾仪深知其利,扭转腰身,左手护住吕朝云防她落马,右手长剑斜劈,是为格挡来招,却不想半空之中堂主再变招,镗柄一拧,凤翅已然抓住顾仪长剑,借马匹前冲之势便要将其夺走。
顾仪深知此时若是丢了这把剑,便再无抵抗之机,当下翻身后跃,留吕朝云一人在马上,身形离马之际在马背上猛击一下,还未等朝云反应过来,马匹便一声嘶吼冲了出去,势如疾风,守门之人猝不及防,又见马上是堂主下令不得伤到之人,故而纷纷向两旁退让,竟被那匹惊马冲了出去。
顾仪手不松剑,被胡堂主拽着向前踉跄了好几步,待见到吕朝云冲出重围,心下稍安,立时停住脚步,两腿一扎,使一招千斤坠身法,硬是停住脚步,接着大喝一声,双手紧握剑柄,翻身一绞,只听“乒”地一声脆响,竟将胡堂主凤翅镗的小枝生生折断,若说内劲力气,顾仪确实要比胡堂主稍逊一筹,但若论兵刃之利,打造之坚,顾仪手中这把剑却比凤翅镗要强上许多。
胡堂主见兵刃折断,不禁大怒,这把镗随他征战多年,久历战阵如新,是他最为爱不释手之物,眼前之人不仅杀伤自己部众,更折断爱兵,当下再次纵马而来,手中镗虽折断一枝,但锋刃犹在,借长兵马战之利,定要将顾仪亲手斩于马下。
但此时顾仪却很是冷静,虽说翠烟阁的步卒慑于堂主威严,暂且不敢上前相助,但只需堂主一个命令,这些人一拥而上,自己依旧难以逃脱,就算是打败了胡堂主也无济于事,眼下仍是走为上计。
想通了此节,顾仪便无心恋战,拔腿便向围墙方向冲去,眼见冲到跟前,正欲施展轻功脱身,只听背后一声大喝,胡堂主马快,已是举镗纵劈而下,顾仪来不及举剑格挡,闪身避开,余光扫过,却见背后已有人张弓搭箭,此时跳上围墙无异于自投罗网,正一筹莫展,举剑架开胡堂主又一招,回头奔走两步,却见一哨塔立在面前,于是顾仪毫不犹豫施展轻功跃起,以哨塔阻挡射来的乱箭,足尖在哨塔与围墙之间左右连点,几个起伏已跳上哨塔楼台。低头向下看去,却见胡堂主也不含糊,施展轻功紧随其后,看看到了面前,顾仪来不及多想,从哨塔之上朝着围墙外缘一跃而下,正避过堂主追袭,在半空之施展身法,手里长剑在围墙上一拍一点,身形借势再起,一个回旋便落在围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