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苏听罢捂着脸就朝外跑去。
田乔来的路上就从半边脸印着掌印的乌苏口中听了个大概,心里也想好了应对的办法。虽然他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当他看见没里安时还是有些吃惊。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老东家吗?
只见没里安光着头顶,两鬓和脑后的头发随便披散着没有扎成原来的辫子。身上披着一件皮袍,脸色灰暗,眼窝深陷,眼睛里布满血丝。整个人委靡地斜歪在榻上。看见田乔进来,他的眼睛仿佛瞬间被点亮了,他跃身下榻,开口却是一副哭腔地说:“完了,我完了。先生救我。”
没里安说着两只粗手一把抓住了田乔的手,疼得田乔差点叫出声来。他强忍着疼痛嘴上安慰道:“东家莫慌,我有办法。”
没里安一听手握得更紧了激动地叫:“先生有办法,快说快说。”
田乔疼的实在忍不住,皱起眉头嘴里吸着凉气往回抽手。没里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放开手,两眼仍满含期待地望着田乔,一如饿极的小鸟张大嘴巴死盯着母鸟叼回来的食物一般贪婪。
田乔叹了口气,捋着胡须说:“不过,这办法,唉……”
没里安被他哼哼叽叽的模样气得发急,他最恨中原人说话磨磨叽叽的,从来不肯痛痛快快的把话说清楚。要是放在平时他早就喝一声:“快说。”但眼下他强忍着焦躁眼巴巴地盯着田乔。
田乔依然是一脸愁苦相,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此一条路可走了。”
没里安实在忍不住脱口道:“先生,有话痛快说吧。”
田乔这才说道:“把货卖给开封胡家。”
没里安听了,当时眼睛里的光彩失散,他颓然地呆立片刻,又转身挪回榻前栽倒在榻上。身上的皮袍滑落在地他也没有查觉一般。田乔连忙上前将皮袍拾起披在没里安身上,自己拖了个脚凳坐下缓缓地说:“东家,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榷场关闭的话能骗他一时却瞒不了长久。只要他寻人四处打听一番就能知道真相。即使别人不知,平安镖局总是知道的。”
没里安还是无语。田乔叹气后继续说道:“东家,我看此事宜早不宜迟,万一平安镖局的人找胡家问走镖的事,一切自然明白了。那胡家肯定马上就走。一旦胡家走了,这批货就再也没办法年前过境了。还请东家好好权衡一下。”
没里安听到胡家要走的话,他顿时身子一颤,虽然田乔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办法,他简直失望已极,但田乔却给他提了个醒:胡家是他保命的最后希望了。
一想到此处,没里安就满心里乱糟糟的,像塞进一团野猪毛。两天前他还在胡家冯掌柜跟前装腔作势,现在又要转过身去求人家。暂且不说胡家必定会大大压价,他的这批货胡家能筹来现钱吃下么?这可是七八万贯的货呀。
田乔见没里安半晌无语,已经猜到了他心里的盘算。说实话昨天大半夜他也一直在盘算这事,各种的可能也预想了个七七八八。所以他才敢说出刚才的一番话来。田乔清了清嗓子道:“东家,若是我们的货不去涿州会怎样?”
没里安心头一跳,那还用说吗,肯定是死路一条。涿州榷场是他的东家皮雄的场子,皮雄身为涿州防御使,他要向赵王缴纳榷场在厘金。这是涿州每年固定的财政收入。如果这回只去了胡家一个商队,皮雄的厘金就会少得可怜,他也没办法向赵王高勋交代。可恨的是没里安先前已经把自己堵截宋人商队吃下他们货物的事当作功绩上报给了皮雄,结果他的货出不了宋境,皮雄哪里饶得了他。
再说涿州的榷场是辽国王公甚至皇室年前采购奢侈用品的主要场所,什么锦缎丝帛、上好茶叶、精美瓷器凤钗粉奁甚至是文房四宝。以前这些物什都是幽云十六州的汉人购买,但自辽太宗耶律德光打进中原后,耶律皇族、萧氏后族以及契丹各部王室也都开始学着中原人的样子一身绫罗绸缎、用细瓷烹茶,更有甚者还请了汉人先生学经诗子集。如果因为他没里安的原因让他们奢华的心愿落空,不要说皮雄不会饶他,就连高勋也要严查。
至于皮雄的增收愿望,这次肯定是实现不了了。没里安只得变卖家产东挪西借还能应付过去。无论如何也要把丝帛茶叶和瓷器弄一批回去……
没里安心里百转千回地乱想着。田乔好像看透了他的心事一般说:“东家如果必须回去,可以挑些要紧的货物卖给胡家,让他们带到涿州应付急需,其余的货物只能留在易州,等勘合补办回来再做打算。这样东家的损失会小些。胡家路上也未必多带现银,实在不成还可以跟他们换些货物。东家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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