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墨打起精神应对道:“草民跟范司谏去庐州的所见所闻已经拍成了一部纪录片。”
“纪录片?”赵祯总能从何墨嘴里听见那些他听不懂的新鲜词:“什么叫纪录片?”
“纪录片就是将现实中发生的事物拍下来,没有剧本跟演员,求真求实。将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呈现给观众,让观众们可以看见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是怎么样的。”
“有点意思。”赵祯点点头:“那你所谓的‘纪录片’今天可带来了?”
“回官家,草民随身携带。”
赵祯笑了一声,看穿了何墨的意图,不过他还是打算看看何墨到底拍了些什么。
“那就放一放你的记录片,让朕看看庐州是什么样子了。”
赵祯还真没去过庐州,他想着何墨的纪录片应该是拍摄庐州的风景,大不了再放上一些灾情。
赵祯对庐州,甚至江、淮一带的状况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毕竟上报灾情的折子几个月还是他亲自批复的。
“咚……咚……咚……”
鼓声悠长,鼓点悠扬,随着鼓点,银幕上开始泛起渐渐白光。
那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人,他们连成了一道无边无际的长龙。
衣衫褴褛都不足以形容灾民们的惨状,他们双眼空洞、无神,他们脚步轻飘、人如朽木。
第一个镜头赵祯就收起了脸上的惬意,沉沉地盯住银幕看。赵祯以为自己对灾情的预估很对,可当何墨将灾民们摆在赵祯眼前,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又是一串低沉的鼓点,将画面由进拉远,像是在半空之中拍摄。画面里是一条一望无际的长龙,人挨着人,沉默的向远方走去,而画面外的赵祯也有种深深地压抑感。
灾民们占满了整个荧幕,也带来了一种麻木到毁灭的压抑。
画面再一次由远到进,最后定格在一张妇人的脸上。
绝望、无助、饥饿、悲伤、恐惧,种种表情都完美的呈现在那张枯糙的脸上。
一个接着一个的人走过妇人身边,脸上的表情跟妇人一摸一样,赵祯彻底说不出话来,他从没想到一个人的脸上会有这种表情。
接下来银幕上的画面让赵祯有些不敢去看,那个妇人朝着镜头走过来伸手要吃的,当她袒胸露乳的那一刻,赵祯将自己的头别了过去,低头不语。
在场的所有人都深受感触,明懿公主甚至红着眼眶说道:“给她点吃的吧。”
最终,妇人还是没有讨到食物,妇人离开了,那绝望空洞的眼神竟让赵祯感到丝丝刺痛。
赵祯突然问何墨:“你为什么不给她一些吃的。”
“官家,给不得,你要是给了一个,剩下的一群人都会扑过来,他们会把一切能吃的全拿光。”
电影还在继续,赵祯也忍住心神接着看下去,如果说上一段的电影让赵祯感到悲痛,那么这一段的电影则让赵祯感到愤怒。
他亲眼目睹招远县令陆鸣的大放厥词,看着陆鸣大摇大摆走在官道上,让手下驱逐乞讨的灾民。他也亲耳听见宋鉴所说的那句话——‘咱们的官家耳根子,国朝不杀士大夫,你能奈我何。’
何墨趁机偷瞟了一眼赵祯,发现这位皇帝脸色平静,似乎没有生气。但只要仔细看,就能看见赵祯咬着牙,努力的忍着怒气。
赵祯没有发火,没有打断电影的播放,只是死死地盯住银幕上的二品大员,身边伺候的太监和宫女早就被吓到跪倒在地。
电影里官商勾结,那群硕鼠肆意的抬高粮价从中牟利,一个小小的富商就敢嘲笑赵祯‘天高皇帝远’。官员们则大鱼大肉逍遥快活,全然不顾鹅毛大雪之下,苦苦求活的满城百姓。
“好!哈哈哈,好!这些都是朕的好臣子。”赵祯他怒极反笑:“这些都是百姓的父母官啊。”
影片在那处名叫‘祥善’的小村子中结束,三娃子的惊恐,老爷子的淡然,那声大喊:“那是我的肉!”;最后被范仲淹倒在门外的肉汤……镜头随着肉汤中那颗幼小的头颅转动,最终定格在一片空洞的眼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