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来者是辛修文。
他也同样地就着火光,把温情仔仔细细地看了,心里真是十分满意,恨不得立即抱住温情不放手。温情也在用两只不安分的眼睛打量着辛修文,见他起码三十七八岁了,已显出老态,他们四兄弟不愧是是喝奶吃肉长大的,都高大魁梧,他谈不上英俊,气度倒是与辛修武稍有不同,显得更正气一点。温情其他的都不关心,她只希望辛修文别太聪明就行,她故意把疯婆子似的头发理一理,半步半步地挪到铁笼边,似乎是要把辛修文看得更清楚些,也让辛修文看她看得更清楚些。辛修文以为温情对他有意,看得醉了,一时没忍住,竟伸手去抚摸温情的脸,温情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喊道,“喂!你要干什么!”
辛修文连忙道歉。
温情问,“你喜欢我?”
辛修文答,“像温少主这样人才出众的美人,但凡男子,只怕是没有人会不喜欢的。要不然我二弟也不会急匆匆地赶来跟少主谈天说地,空口许诺了。”
温情又问,“那你有多喜欢我呢?”
辛修文不答,他反问,“我二弟对你说了什么大言不惭的话?”
温情心知辛修文把辛修武当做头号对手,可见他二人一定是面和心不和,便信口开河道,“他说我想去哪就去哪,想有什么就有什么,还说如果我愿意,我还能跟你们瑞国国王、王子交朋友。”
辛修文颇有气度地仰天笑了几声,才道,“无稽之谈!我早猜到二弟除了空口许诺之外,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温情故作惊讶地道,“你说你二弟空口许诺,那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吹牛说大话呢?”
辛修文赞许地看着温情道,“问得好!二弟所言,皆基于某一日他坐上大统领宝座,否则他所说的都不过是天方夜谭。虽说瑞国与厘国习俗不同,瑞国无论国王、大统领选拔,均非论资排辈,而是依靠两点,一是文武课考,二是军政功绩。我虽贵为长子,却并无天生的权力,可以即位大统领,但论文治武功,二弟不如我;论战场杀敌,二弟亦不如我。二弟自始至终总以为协助父亲料理政务,就能得到父亲赏识,就能让爹传位于他。真是痴心妄想。”
温情明白,辛修文不知辛修武是为他爹来做说客,而且她听得出辛修武很会打战,因此问,“虽然我不是你爹,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但从我这个外人看来,你爹一定认为政务重于军务,毕竟政务每日每夜都要忙碌,你二弟能替他分忧。可军务就说不准,一年到头也打不了几战,在外人看来,军务几乎是可有可无。还是你二弟获得大统领宝座胜算更大。”
辛修文眼冒精光,他重新审视温情,又打量一眼姜奉一,笑道,“温少主,你很聪明,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智,令修文刮目相看。可惜,我不会向你透露半句瑞国用兵方略。但我可以坦白告诉你,瑞国是游牧王国,崇尚武力和战斗,各个部落、门派冲突从未间断,与南边肇国、北面雪国,争抢草原、水域、猎物等,数百年来从未止息,若牧族一日不打战,瑞国第二天就要江山易主。你现在再仔细想一想,谁的胜算更大?”
温情日有所思地道,“我要再仔细想想,可是,你没有回答,你有多喜欢我?”
辛修文面露尴尬道,“论起说情话,我承认我比不上二弟三弟。要说多喜欢,也不过口舌之利。若少主非要听甜言蜜语,修文只能说,只要少主愿意下嫁,我愿休妻,独宠你一人。”
温情忽然脸红地笑了,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等辛修文走了,她才调笑道,“这个辛修文居然说他不会说情话,依我看,没有哪句情话比他那句更能打动我了。”
姜奉一故意叹口气道,“惨咯,少主这是动心咯。”
温情笑道,“除非他再年轻二十岁,再傻一点差不多。”
辛修文前脚刚走,辛修缘就来了,说不定他还跟辛修文打了个照面。他不但来了,而且左右手各举着一朵火把,人还没到,就听见他说话,“天太黑,黑得我看不清路,不得已,我只好带来两朵火把,当做我的两只眼睛”。
温情想,说不定是他的眼睛有问题,别人都看得清,就他看不清。待他走近,他倒并没有把温情当做猴子一样先欣赏片刻,也没有一直将火把拿在手里,而是找了个地方,把火把插在墙上,照得穹庐通亮。连熟睡的猛兽们有几只都被火光照醒,厌恶地看了一眼辛修缘,别过头去又睡着了。
温情从铁笼的格子里往外看,她此时也很困了,半眯着眼睛打量辛修缘,他比辛修武年轻很多,大概不到三十岁,可能正像他说的,他的眼睛在夜里视力很差,不但看不清路,连温情就在他一臂之外,他也看不清,两只眼睛虽然睁着,却无神无光。温情对他的第一印象可不太好,但是论长相,他比文武两人英俊些,气质更偏像个腹有诗书的读书人。
辛修缘叹道,“我真希望明天白天再来见你,这样我就能把你看得更真切些。可是我怕我的两个哥哥能言善辩,把你骗了去,就没了我的机会。”
温情觉得此人说话有点不正常,反倒来了兴致,想他莫不是个傻子就好。便问道,“你说你的两个哥哥是骗子,为什么呢?”
辛修缘答,“修文与修武是骗子,并非修缘本意,情姑娘切莫混淆。修缘所谓骗,乃是自己骗自己。”
温情答一个字,“哦?”
辛修缘道,“婚姻对人,是头等大事。修缘以为,缔结婚姻之桥梁,唯爱一字。然而,一些人却为金钱、地位、权势、威望而迷失自我,将自己嫁给身外之物,而非其人,而后又自欺欺人,说自己嫁的是爱情,这岂不是自己骗自己?”
温情觉得他这一番言论倒是新颖,便笑道,“这么说,嫁给你兄弟就是嫁给身外之物,只有嫁给你才是嫁给爱情,那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呢?”
辛修缘道,“如果你嫁给我,我既无法给你金钱、地位,亦不能给你权势、威望,但我能给你一种我的兄弟们都无法给你的东西。”
温情又只答一个字,“哦?”
辛修缘答,“快乐。”
温情听到这两个字,先是吃了一惊,她想起了淳于墨,想起她的墓志铭,她觉得她的生命只有跟宋现哲在一起那快乐的日子才是有意义的,其他的日子都等于没有活过。想不到在异国他乡,还会听到相同的话。可是她又想起宋金辉,于是她问,“你可别骗小姑娘,我听说爱情是痛苦的,愚蠢的。”
辛修缘道,“我猜情姑娘兰质蕙心,一定明白爱情与快乐、痛苦、愚蠢之间的关联。无别离,即无痛苦,心相印,愚痴亦是快乐。我不敢承诺你嫁给我会荣华富贵,我只敢承诺,此生心相印,无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