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告状?海青天告状?是我没听明白,还是您老糊涂了,自您来了四川,咱们四川大小衙门可都清闲了不少,状子都送您那儿去了,你怎地来我这儿告状来了?再说谁敢去招惹你啊,那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么。稳了稳神,“不知海大人要状告何人?苦主又是何人”,还算他脑子灵活,没把苦主安海瑞身上,可心里却也生出一丝不满,你海青天便是名声再大再有本事,那也是叙州知府,成都县的事儿怎地也轮不到你来作主吧。
“苦主系叙州府戎县禀生凌远,海某治下百姓生出这等冤情,某若不为他兄妹讨回公道,怎敢称一方父母。如此急切,还望大人体谅”,若不是凌远刚考完试便昏睡过去,海瑞当晚就要来击鼓鸣冤了,想他这个时候也该醒了,是以一刻也再忍不下去。
戎县?陈以庄脑子里灵光一闪,昨日罗大人、耿大人话里话外的可是不止一次提到戎县啊,自己怎地就没往那方面想呢,原来他们是在提醒自己注意海瑞啊。连忙唤师爷上前接了状子,一目十行地看了,深呼一口气交于刑名师爷钱于己,“海大人,请问苦主现在何处?”。
“苦主刚参加了乡试,因饥饿劳累晕倒,此时当已醒转”,海瑞将凌远家的住址交于衙役。
因饥饿劳累晕倒?陈以庄听了也是脑门青筋直鼓,这凌家也实在不是个东西,能缺那么点银子么!探手从签筒里抽出一支绿头签(衙门公案上放置两个签筒,分别放着红、绿头签牌,又称火签、签票,绿头签是缉拿签,红头签是用刑签。签牌与签筒还有一个特殊作用,一个签筒的容积刚好是户部额定的一斗,而一只签牌的长度则刚好是标准的一尺。若发生缺斤短两的官司,可当堂用签牌、签筒加以衡量)扔下去,“速去带被告!”,转头唤过账房师爷自家侄儿陈用良,“快去请凌先生,凌先生若未苏醒,便在那里候着,不得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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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衙门里的人还在外面等着自己,凌远连忙擦了把脸跑出去。
陈用良坐在院中与墨岩低声说话,面上带着笑,话语也平静和气,可他心里却是巨浪翻天惊骇莫名。大人要他来请苦主,他自是明白其中意思,海青天擂鼓鸣冤,布政司、成都府那边肯定也得到讯儿了,这案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生出丝毫差池,究不知这苦主受了多大的冤屈,竟能劳动海青天亲自递状子。
由衙役领着三转两转地越走越偏僻,原本以为那孩子许是在城墙根儿寻了个破草棚子栖身,却不想竟是这般阔大气派的宅院,虽没有什么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却是清静雅致象是大户人家的别院,住在这里的人家又怎会象海大人说的那般饥饿晕倒了。
再看那位老夫人一身的贵气,那可不是一年两年一代两代能养出来的,待听到面前这人报了名字和那几个小娃儿口中偶尔冒出的听不懂的言语,再联想到这家人的户籍,陈用良脑袋嗡地一声,猜到这凌远是谁了。
成都驻军那些大人的家可就安在成都城里,自己身为大人心腹自是少不得多有来往,这些时日那些大人家里的夫人公子丫环仆人嘴上挂着的,可全是那个生擒反贼杨应龙的方三娘方大人了,方大人是僰人族长,据传她的未婚夫就是戎县本地的一名秀才,那还能是谁?
这凌家莫不是眼都瞎了不成,这样的靠山打着灯笼都是寻不来的,他们竟然往外推,不仅推了,居然还把人往死里得罪了。心下嗤了一声,商户人家就是眼皮子浅,便是有个金山银山也上不得台面,虽然自己也收了他们不少孝敬,大人那里也拿了大头,可他们自己梗着脖子放往刀口上撞,那又能怨得谁来?所幸这些事自己和大人没经过手儿,大人更是没和他们照过面,若是攀扯起来,自己挡着就是,万一若是被人家看上眼了,那这后半辈子可就不愁了。
待见到凌远一出来,陈用良却愣了愣,一时间竟忘了还礼。
凌远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没什么不妥啊,“这位先生”。
陈用良摇头一笑,拱拱手,“请恕在下失态,坊间传言方大人身高八尺力大无穷,在下原以为……”。
只在院中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猜测出自己身份,聪明!心中所想脱口道来,爽利!既然人家这般存心结交,自己这里自是不能推走了,宅子都买下了,以后说不得多有劳烦。凌远拱手一笑,“坊间传言多有不实,先生见笑了。在下叙州戎县禀生凌远,见过先生”。
“不敢,在下陈用良,字善之,忝为成都县衙账房,知县陈以庄是在下二伯”,
一开口便把自家家底儿交了,敞亮!“善之兄,不怕您笑话。凌远乡试回来整整睡了一天两宿,把家里人都吓坏了。让善之兄久等,恕罪恕罪”。
原来如此,不过看他小小年纪竟然是来参加乡试的,那自是更不能小瞧了,“无妨,若是方便,我们这便去吧,莫让大人们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