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贵显然不在意韦孝宽之忧,忙问辛昂:“好你个斥候参军,子夜之时仍不停歇,依你之意,该当如何呢?”
辛昂看看帐中所有人等,面露尴尬地笑笑,说道:“众位将军都在,我能……我能如何呢?”
“实话实说,但说无妨嘛!”韦孝宽说完,竟去搬过一架小胡几放在辛昂身后,说:“你坐下来,好好言谈你意即可。”
辛昂哪里敢坐?刻意远离了那小胡几二尺多远,道:“依我之见,还需加大鼠儿过河数量,如若不然,仅我部沿河驻扎十几里之营地,那鼠儿三五日之后必有灾患。”
韦孝宽点头,贺兰祥、宇文震等众人也在点头,赵元贵却摇头,道:“借鼠为患,此计尚嘉,但绝非无限可期之策,当务之急,背后一刀!”
众人为之一震,韦孝宽心中却万般焦急。
……
却说韦孝宽、杜牧耕、王顸及三十护卫之士卒快马加鞭,两个半时辰之后,到达贺若敦安营之地马驹子口,已是卯时二刻。因连年战乱,行军途中竟然连一丝灯火都不见,王顸在急驰的马背上被冷风吹得手脚冰凉,自然想着能有个烤烤火或者喝口热汤面之处。不过,直至马驹子口,这个想法仍然只是奢望而已。驿道两边目及之处没有房舍,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家。
与两侧连绵起伏之行军驿道相比,马驹子口算得古黄河岸边一处平缓洼地。风依然凛冽,王顸觉得虽然冷,却不是江陵城中那般湿冷。这样就好,只要不是太冷,所有将士兵卒即便是连夜行军也不会太遭罪,战马在快速奔跑出了汗之后也不会因受寒而染疾。
但正如大将军赵元贵所预料,贺若敦所率大队人马已向前推进三里,只留两名老卒在原地,背对背地守护着行参军金泽与什长曲三盅之尸首。二人之尸首被围上了芦苇,用两张沉重的包了铜皮的虎头雕花榆木盾牌压着,以防止大风刮散了芦苇。
如此情景,无比凄凉,难免令人后背如针刺一般。王顸甚至不敢认为那是两个已死去之人,此刻相距长安发兵启程之时,也不过十二个时辰多一些,这二人如何就阴阳两隔了呢?他二人家中,耶娘妻子兄弟姊妹心中可有感知?若我突然死在东魏军卒冷箭之下,远在江陵城中的耶娘可能感知到?
这一番联想,令王顸浑身极不自在,他四下里看看,努力地寻找令人振奋精神之事。两名老卒曾是韦孝宽旧部,见了众人,忙单膝跪下,道:“将军至此,必能安然行军。”
韦孝宽下了马,与两名老卒寒喧一番,又问:“火攻之计可借得天意?”
两老卒看上去皆有四十八九岁,天知道这等年纪为何还要随部伍出征作战?其中一老卒向前拉住韦孝宽的手,眼中涌出混浊的泪,张了嘴想说话,却又像是难过得说不出,就又去指那远处山坡上黑秃秃一片,道:“唉,贺若将军得大将军命令之后,派出十个兔头卒子上山点火,唉,刹那间,大火冲天而起,火借风势,眨眼间向南推进,我是打了大半辈子恶仗的愚钝之人,可我也知那伏兵早逃了,火过地皮焦,保准烧不死一个贼儿,不过,若是早半日想到这火攻计谋,金参军何至于丧命?曲什长何至于躺在这地方?唔唔唔……”
老卒终于伤心得哭了起了,哭声干涸,腔调奇绝,却是发自内心的悲伤,众人无不动容。
韦孝宽单膝跪在金泽与曲三盅跟前,移开压在身上的雕花盾牌,又去手背去碰一碰金泽的脸,其中一个老卒道:“如此恶仗,豁出性命去硬冲,只能是白白送死,还需用些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