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落日终于沉到远处的地平线下,天色将暗,一阵狂风自打平地而起,吹过这座刚刚经历了毁灭洗礼的城市,搅起黄沙尘土一波又一波,一浪又一浪,向着远方席卷出去。
废墟底下钻出了一些维考拉的居民,他们在岩石下躲过了这次的劫难。一开始只有一两个,然后是三五成群,在黑暗里眨着眼睛,然后四下里望去百种人有百种相,众生众相,或喜或悲。有些人伏在地上失声痛哭,有些扬起沙尘喜极而泣。但无论如何,他们确实躲过了一劫,泽拉斯的冷火,还有苏木的黑炎,尽管这座刚刚复苏还没过多久的城市又一次迎来了死亡,可有人的地方就终归是能活过来的,人们坚信着这一点。
内瑟斯被吵闹的声音惊醒了。
他慢悠悠地睁开眼睛,浑浊无神,旋即猛然翻身而起,从身旁拾起掉落的战斧支撑身体的平衡,然后看向天上内瑟斯并没有找到泽拉斯的踪迹,这让他松了口气,却紧跟着就发现了倒在地上正躺在一片血泊里的苏木,又猛地紧张起来,连忙拄着战斧跳过去,伸出一根手指试了试他的鼻息。
还活着,却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便是内瑟斯看了也觉得心惊胆颤。他把仅剩的一只手按在苏木的胸口上,浑厚的魔法能量探入其体内,而魔法能量所反馈出来的景象更是让内瑟斯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
五脏具毁,六腑破败,大抵是三魂七魄都没剩多少了。
“还好,还好”
内瑟斯小心翼翼地把按在苏木胸口上的手掌收了回来,然后安静地坐在一旁,神经紧绷。
倘若不出什么意外,苏木还是可以活过来的。
半神绝非常人,是但凡留得一口气在,就不会轻易死掉,即便是如今苏木的这幅状况也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罢了,可最重要的前提就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
他一脸谨慎地四下里观望,生怕泽拉斯去而复返。
维考拉幸存的居民们见到一手一退的胡狼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有人认出了内瑟斯,低语之间隐约可以听到“迷失的沙漠之子”,而关于之前发生的种种,也是各有猜测,众说纷坛。有些人试图靠近,却被内瑟斯用严厉的目光威吓回去,如此之后,那些个众说纷坛的故事里就又多了一个年轻人古老的飞升天神内瑟斯正在守护他。
或许这个年轻人才是真正的鹰王后裔?
内瑟斯不去理会这些人的胡乱猜测,他屏息凝神瞑目,寻找着泽拉斯的去向那股庞大的能量气息,内瑟斯已经记住了,只要泽拉斯没有刻意隐瞒那副身体释放出的能量波动,内瑟斯要找到他就是轻而易举由此往南,正在迅速远离。
内瑟斯不知道在他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也猜测不出。南方,什么也没有,既没有古恕瑞玛的末代皇帝,也没有鹰王的后裔。所以
他在逃命?慌不择路地逃命?
内瑟斯睁开眼睛,脸色有些复杂,很快就否定了刚才那个不知所谓的猜测,然后转头看向倒在地上正在缓慢恢复的苏木,却想不到其他可能。
许久之后,内瑟斯长叹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正在缓慢生长的断手断脚,拾起先前被他丢在一旁的战斧拄在地面上重新站起来。他开始指挥维考拉幸存的居民们寻找避难之所。尽管这座城市已经被黄沙渐渐掩埋了,但一些暴露在外的废墟却依然可以遮风挡雨。
已经经历了一场浩劫的凡人再经不起更多的打击了。
深夜,一场冷冽入骨的狂风裹挟着乌云浩荡而来,没有任何预兆地,一场大雪洋洋洒洒,倾盆而下,片片大如席。只不消片刻,这座被黄沙掩埋的城市就已经积雪过膝,幸存的人们瑟缩在废墟的角落里保护着前不久才刚刚升起的火堆取暖,却依然冷得脸色发青。但内瑟斯却没有更多的心思再去照顾他们,他需要留在苏木身边用魔法将其完全保护起来,避免寒气趁机而入,给苏木的身体留下难以痊愈的损伤。
即使半神,也不能抵抗自然。
内瑟斯深深的明白着其中的道理。
一天,一夜,又一天,又一夜
维考拉的居民们已经离开了这片被黄沙彻底掩埋了的土地,他们需要另谋生路,而内瑟斯却一直留在这里。他的断手断脚都已经恢复如初,比起预料中的速度要更快一些,这也同样意味着他正从过往的堕落中渐渐苏醒过来。
入夜之后,又是一场狂风,又是一场大雪。
这是第三次了
许是这片土地在前不久的时候才刚刚经历过一场能量风暴带来的浩劫,气候就越发的多边无常,每到夜里便会狂风大作雪满天,一旦黑夜过去,黎明到来,气温就立刻飙升,雪化无形,阳光也会比以往的时候更为毒辣炽烈,甚至烘烤得空气都会产生扭曲,是多灾多难,恶劣非凡。
内瑟斯顶着狂风大雪叹了口气。
他回头看一眼躺在一层能量光幕里的苏木,然后重新回头望向远方。
泽拉斯的气息已经消失了,内瑟斯已经找不到他了。然后看向这周围,除了黄沙被积雪代替,现在的维考拉就跟内瑟斯曾经的记忆相差无几坍塌的墙壁,损毁的地基。断头的石柱森森而立,彷如一片石化的森林。此情此景,内瑟斯并不陌生:在恕瑞玛陷落那天,他跟泽拉斯的战斗过后,一切如在昨日。巨大的内疚让他转过了脸,不敢再面对这个世界,但如今他不会再那样了。
就像那去而重生的手臂和腿脚。
内瑟斯忽然有些出神。
泽拉斯提到,雷克顿变成了一头嗜血的野兽,但内瑟斯比巫灵更了解自己的兄弟。泽拉斯只看到雷克顿变成了野兽,却忘记了他体内沉睡着一名高贵的战士。他为了兄长无私地献上了自己的生命。这名战士为了从一个叛徒手中拯救自己的祖国,自愿牺牲了一切。泽拉斯完全忘记了这些事情,但内瑟斯永远不会。
如果雷克顿还活着,那么他必然会有一部分会记得自己曾经的英勇。如果内瑟斯能唤醒他心底的这一丝牵挂,也许他能将雷克顿从疯狂的深渊中扯出来。内瑟斯一直相信,总有一天他会面对雷克顿。但在三天之前,他觉得两人的相遇最终必定以其中一人的死亡告终。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自己的目标。阿兹尔的血脉还在,希望也就还在。
一声轻哼把内瑟斯从遥远的思绪里唤回现在。
他猛地转过头去,瞧见苏木缓慢而又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尝试着接受他所看到的一切。内瑟斯没有出声打扰他,直到苏木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捂着脑袋坐起身子,内瑟斯才终于咧嘴大笑。
“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他撤掉能量光幕。
“我以为你还得再睡三天。”
“三天?”
苏木有些茫然,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究竟睡了几天,而在昏迷之前的记忆也已经出现了断层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当时已经面临死亡,甚至在刚刚睁开眼睛的瞬间,见到这片狂风暴雪的世界时,还曾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地狱。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木晃了晃脑袋,把手撑在地上。哗啦一声轻响,让苏木把目光挪了过去,漆黑的刀刃在雪地里尤为瞩目。
短暂地愣了片刻之后,苏木大抵明白过来,有些庆幸,也有些劫后余生的心悸他本以为自己还有一些还手之力,可以凭借黑刀之利拖延片刻,然后找机会借助崔斯特留下的卡牌逃出生天。但事实证明他太过低估了泽拉斯那个来自远古的巫灵半神,同样都是半神,却之间的差距犹如鸿沟深渊。
“泽拉斯和你,差距又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