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克萨斯的野蛮人。
这种称呼,苏木在德玛西亚,在比尔吉沃特,在皮尔特沃夫,在艾欧尼亚,都曾听过,却真真切切地见到诺克萨斯人,这还只是第二次。
翁库沃城门前有一片泥土沙地,狂风吹起,黄沙卷天,如烟幕大雾的天气一般,瞧不见远处光景。尽管如此,那脚步声却依然清晰可闻,不过区区五百人,就已经有着让人难以正面抗衡的气势。待到临近,撕裂了遮眼而过的黄沙,五百人的队伍才终于止步。
哪有什么势如破竹。
天气阴沉沉的,诺克萨斯的队伍里,也是阴沉沉的。
城门前,就站在奥拉夫自己一人。
他把斧子从地面上砍出的裂缝里拔出来,用左手的斧子磕了磕右手的斧子,再用右手的斧子磕了磕左右的斧子,都是铿锵作响,声音清脆而又悠长。
以臻冰淬火的斧子,正流转着淡淡的寒光。
“就这点儿人?”
奥拉夫裂开嘴巴,冲着当先的一人笑了起来。
“不够砍啊。”
可那人却也懒得回答,他脸色阴沉难看,像是死了爹娘一样,满脸晦气,却又无可奈何。在他身后,就是用帆布罩着的铁笼,和上次见过的一样,铁笼并不怎么结实,也是为了让关在里面的塞恩能够更好地脱身而出,杀入战场。
男人一挥手,哪怕笼子旁边的士兵再怎么不情愿,也得伸手扯下帆布。
诺克萨斯从来都是军令如山,哪怕明知道此番前来不过是作为塞恩的口粮,负责提供血气,也必须得奉命行事。乖乖听话还能多活几分几秒,可如果不听话,当场就会被砍掉脑袋。
今天一早的时候,新来的斯维因将军就冷着脸色下令,砍掉了十多个脑袋。
“一点儿斗志也没有,晦气!”
奥拉夫收敛笑意,目光看向帆布扯开后的光景。
那栏杆不过手指粗细的笼子里,塞恩仍旧是上次见到的那副模样,不同的是身上多了些原本没有的伤疤,依然透着淡淡的血色,看上去像是还没来得及完全恢复。不止如此,相较于上次掀开帆布时,这次塞恩并没有立刻破开囚笼,而是无精打采地坐在笼子里,只微微抬头,眼睛里的血光明暗交错,似乎还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连本就不太好用的脑子都变得迟钝了。
“就这?”
奥拉夫皱了皱眉头,把右手的斧子扛在肩上,一脸的嫌弃。
“比起上次可差了太多了。只怕是没吃饱吧?”
他的目光又转向笼子附近的其他人,大概明白了其中的玄机,就微微点头,晃着胳膊缓步上前,直到站在队伍当先的那人面前,这才停下脚步。
奥拉夫上半身向前探去,这人比他矮了不少,就俯视一般。
“连反抗的打算都没有吗?那么,是我动手,还是你们自己动手?”
闻言,那人脸色当即一狠,变得十分狰狞,猛地抽出配在腰上的阔刀看向奥拉夫脖颈。却在奥拉夫而言,这人的动作着实有些太慢了,只轻轻一晃身子,手臂一展,大好的头颅当即冲天而起。
落地时,那人的嘴角还在颤抖。
碗口大的疤,血喷三丈高。
奥拉夫腰胯一沉,可没有对敌人抱有任何仁慈的想法,仿佛下山的猛虎一样来回冲杀。斧子每一次挥舞,都会带走一条甚至多条人命,这些诺克萨斯的普通士兵在他看来是远远不够,甚至连一合之力都欠缺。
来回冲杀了六七次,奥拉夫遍体淋血,已经杀了不下百余人,残肢断臂满地,血气冲天。
囚笼里的塞恩,眼睛里的红光越发强盛起来,隐隐的低沉吼声更是如擂闷鼓,有着让人心胆皆颤的威慑力。
城墙上,苏木瞧得直皱眉,却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堪。
“已经习惯了?”
阿卡丽双手环胸,侧着身子靠在城墙的马面锯齿缝里,手里还拎着个酒葫芦。她转过头来看向苏木,嘴角一勾,笑了一笑,把手里的酒葫芦递了过去。
菲兹和凯南正一人蹲在一个马面上,一言不发地观望。
“还好。”
苏木接过酒葫芦,稍作犹豫,痛痛快快地饮了一口,而后才还给阿卡丽。
后者重新回过头去。
“用不着这么担心,那家伙的脑子确实不好用,但不是没脑子。何况,就算这些人不被奥拉夫杀了,也会自己动手杀了自己,大概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负责给塞恩提供血气,所以之前才会是那么一副惨淡的光景。说白了,就是用来送死的,一群养料而已。真残忍。”
阿卡丽抿了抿唇角,眉眼底敛,稍有些不快。
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我知道。”
苏木轻轻点头,欲言又止。
他抬头看向更远处,透过狂风吹起的黄土,依稀能够见到远处道路两旁起伏的山岭之间,正有更多诺克萨斯士兵待命。这些人,要么负责回收塞恩,要么负责继续提供血气。但无论他们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出现在这里,都意味着苏木并没有猜错斯维因的计划。
利用塞恩来打磨反抗军的士气,就像磨刀一样。但正常来讲的磨刀是越磨越利,可斯维因的磨刀,却是为了打磨掉锋锐。
不知疲倦,不知疼痛,不畏死亡,塞恩就像一个永恒运转不休的战争机器一样,拼上一切地消磨反抗军的士气。就像现在一样,回头瞧去,城墙下已经站满了人,整军待发,肃穆严整。
能赢,皆大欢喜,却也只是短暂的欢喜而已。
塞恩带来的压力是接连不休的,而且远处还有不知道多少人的队伍正在待命,说不好就会迅速支援上前,发动总攻,也就逼得反抗军不得不时刻紧绷神经,准备迎战。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苏木抿了抿唇角,眼神阴郁。
他们不知道诺克萨斯会在什么时候发动总攻,就只有被动地承受。
斯维因的智谋可谓是深远,他很清楚如何利用优势来打击敌人的劣势。就拿这一次来作例子,斯维因只是派遣诺克萨斯队上前,为了回收塞恩也好,活着作为养料也好,甚至是发动总攻,这种数量的士兵都可以担得住计划进行。
之后也会是同样的局面。
一次又一次靠近,带给反抗军一次又一次压力,而不是始终驻扎在城外附近。
如果是后者,反而不会让反抗军感受到太大的压力,因为他们可以轮流派遣探子侦查这支队伍的情况,及时作出应对,甚至先发制人,出城伏击。可眼下这种情况,却逼得反抗军不得不整军待命,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总攻,就被迫绷紧了神经。
或许反抗军也可以选择直接出城宣战,但这种距离,诺克萨斯的队伍又可以做出两手选择,直接退走,或是应战。
但这种规模的战争下,难免会死人太多,逸散的血气也就太盛。
塞恩,会成为最难以抵挡的存在。
所以,迎战就是反抗军所有选择当中的最下策,因为稍有不慎,就是城门大破的光景。
“斯维因”
苏木搓着下巴的手指狠狠地捏在一起,眼神也变得异常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