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件事。”
易斟酌再三,终于开口。
“关于博伊你怎么看?”
“直说。”
苏木看他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将苦草贴身放在怀里,又拍了拍,确保不会丢失。
他知道,易之所以会来找自己,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而真要探究缘故的话,也就只能是因为博伊。白天的事算不上什么大事,却认真说来也是不小,然而,真要道歉的话,是轮不到易来道歉的,应该是安托万才对。
何况,见到安托万和博伊之前,易就有些话没能说出口,关于博伊的。
“其实,早在三个月之前,安托万就发现博伊不太对劲。”
易犹豫了片刻,又叹了口气,这才坦然相告。
“博伊原本是在卡尔玛身边负责辅助以免出现什么疏忽遗漏的助手,那时的他一直尽心尽力,而且谁都没法否认他的智慧超群和眼光卓越,甚至很多次战役,也正是因为博伊细致入微的观察和分析才能取得胜利。所以,卡尔玛走后,博伊也就顺势成了新任的军师,这必不可少,总得有人负责出谋划策才行,否则行军无计,就等同战败。”
易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有苏木可以听到。
他的脸色也越发凝重下来。
“但那之后没多久,安托万就发现博伊开始培养自己的亲信,虽然并不明显,可在一部分人那里,安托万说的话远没有博伊说的话有用。或许是博伊还有些顾忌,毕竟再怎么讲,安托万都是这支反抗军的统领,他不能公然挑衅。而且,如果没有安托万的话,也就没有这支反抗军的诞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当然,安托万也有着足够的魄力,他始终认为如果别人比他更有能力的话,完全可以接替他的位置,但博伊却远远不够,至少我是不认同他的。”
易抬头瞧着远处,眼神凌厉。
“想要担任这支反抗军的统领,就必须要拥有足够的决心和意志,还有强大的魄力和领导力,继而影响更多的艾欧尼亚人能够站起来反抗诺克萨斯的侵略。然而,博伊所拥有的,只是庞大的野心罢了,我能看得出来,他想要得到统领的位置,并不是单纯地为了反抗诺克萨斯,而是想要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帝国。那家伙在谋划更远的未来。”
“安托万知道这些吗?”
苏木挑起眉脚,问了一声。
易轻轻点头。
“我在刚来翁库沃的时候,大概两个月之前,就已经跟安托万说过这个话题了,可他却认为野心并不重要,只要博伊善待军士,又有能力带领艾欧尼亚人反抗诺克萨斯的侵略,哪怕他想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帝国也没关系。所以,安托万最终还是决定不和博伊撕破脸皮,而是再观察一段时间,以确定博伊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带领反抗军。”
“然而,观察的时间太久了,而且博伊培养亲信的速度也远远超过安托万的预期。所以,当他发现博伊的为人并不适合担任统领的时候,无论怎么做,都已经没法儿阻止了?”
苏木摇头嗤笑一声。
“狗血的剧情,我在书上看过太多类似的了。”
“但事实就是这样。”
易无奈苦笑。
“胸怀广阔的人难免如此,总会给予他人太多的机会和仁慈,也就注定了无法挽回的后果。到如今,博伊已经开始堂而皇之地违背安托万的吩咐,甚至当众训斥安托万的失误,让他一再丢失自己的声誉。尽管队伍里还有很多人想要反抗博伊这种逐步夺权的做法,可人数,却越来越少”
“被策反?还是死了?”
苏木瞧他一眼,将碗里的酒仰头饮尽。
而易也只是沉默着低下头去,两只手死死地捏紧了裤腿,始终没能开口。
结果不言而喻。
被策反的不过少数,更多的,大概都是因各种理由而死。
“大概就是我想的那样吧,反抗的人被迫前往必不能赢的阵场,而且你和安托万还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当你们的阵营越来越弱,博伊就可以找机会将你们彻底消灭,可碍于反抗侵略的大势,你们还不能对他动手,最差的结果就是引颈受戮。等到反对的声音彻底消失,整个队伍也就彻底成了博伊一个人的东西。”
苏木将两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天上,缓缓道来。
“之后,翁库沃失守,诺克萨斯的侵略军向着内陆进发,逼迫艾欧尼亚人必须联合起来进行反抗,而那时候已经担任反抗军统领的博伊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纳更多人加入队伍,再依靠整个艾欧尼亚的力量将诺克萨斯的侵略者赶走。到时候,已经四分五裂的艾欧尼亚就需要重新整合,而拥有着绝大多数人拥护的博伊自然就成了整合艾欧尼亚的不二人选。”
苏木忽然笑了一声。
“想得倒是长远,但我不太明白他的信心到底从何而来。艾欧尼亚,真的有能力将那些侵略者全部赶走?”
他转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易,却很快就收回目光。
答案如何,苏木并不好奇。
艾欧尼亚在整个符文之地而言都属于最特殊的地区,天然而成的自然魔力孕育了许多奇特生命,瓦斯塔亚人就是其中之一,而关于艾欧尼亚的各种传说,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长存之殿经历了千世轮回的卡尔玛,封印在幻梦池里的暗黑元首,行走在两个领域的均衡教派,传承了神秘的古老武术的朔极寺,还有奥米卡亚兰森林里的圣物帝柳,诸如此类。
但他们都有着同样的特点避世不出,不问凡俗。若非逼不得已,长存之殿也好,朔极寺也罢,都会和均衡教派一样,拥有不可思议,却依然选择不作为,因为艾欧尼亚还没到毁灭的边缘。
或许这也是诺克萨斯侵略艾欧尼亚的根本原因之一,他们太过自信,或是抱有某些侥幸的心理。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始终选择不作为的不可思议,就是诺克萨斯在侵略艾欧尼亚的道路上,最大的险阻。毕竟这儿是初生之土,是他们共同的家园。一旦到了关乎艾欧尼亚生死存亡的边缘,又有谁还能继续漠视不理?
但,诺克萨斯真的只是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侥幸心理吗?
那可未必!
苏木摇头嗤笑一声,仰面躺下,将双手枕在脑后。
博伊的算计,不是没有道理,却也没什么道理。
“我想让你取代博伊。”
易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出了自己的根本请求。
“艾欧尼亚不能落到这种人手里。”
“你就这么自信艾欧尼亚一定能赢?”
苏木转头看去,却没能得到易的答复。
他扁了扁嘴,又耸了下肩膀,将先前摆在一旁的红薯重新拿了起来,怔怔出神地盯着它瞧了好半天,之后才忽然笑了一声。
“好吧,我也挺不喜欢那家伙的。看在酒的份上,我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