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乘道:“我家主人早有安排,所以不敢冒然行动,我这一路上结伴的人也多,也提前给人办过招呼,所以才活命到此,家主吩咐过,先在这成都住下,过一年两年后,道路通畅了,我们再来回运货,就会比别人妥当些也快些,我看二位大哥是主要贩马的吧?”
郑天乘在来成都的路上,早已经暗暗的把这些讯息打探的明明白白,所以他刚才的回答在外人看来几乎没有破绽,而且他看到这几个人的着装、长相、口音,已经断定这些人一定是来自凉州一带,主要是以往蜀中贩卖马为主。
金钱二人见郑天乘看出自己身份,也不再盘问他,钱壮道:“确实是贩马!”
郑天乘道:“二位大哥滞留这地方多久了?”
二人哈哈一笑,说道:“我说我们被困在这里四五年了你相信吗?”
郑天乘笑道:“为何不信,二位大哥看起来也是直爽洒脱的人!但小弟有一事不解,二位既然在这蜀中许久,为何不置办些田产,安顿起个家来,不比长住在这客栈之内安逸些!”
金大富看钱壮一眼道:“这你有所不知,我等如果在这蜀中安顿下来,肯定会纳几个小妾,要不了几年,小孩就渐渐长大了,倒那个时候,就更回不去了,如是那样,还不如日日喝酒痛快!兄弟可听过乐不思……”
钱壮道:“少不入蜀!”
金大富赶紧说道:“对!少不入蜀,兄弟可听过?”
郑天乘点头道:“还是二位大哥开明些,小弟就不同,如今只能等家主派人来接济。”
钱壮道:“兄弟可是身上困乏?”
郑天乘道:“不怕二位大哥笑话,眼下我虽能栖身在此,但也不知能挨多久,我已经想好如果家主再不来就去找一个活计,也不至于在此坐以待毙。”
金大富听了,嘿嘿一笑道:“兄弟既然困乏,眼下有一个买卖,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做?”
郑天乘道:“我前几日遇见上街的黄老头,他家里的手艺还是不错,我已经同他讲好,打算去他那里求教一两手,日后好歹能混个吃饱。”
金大富轻蔑一笑道:“他家不是养蚕纺丝的吗,堂堂男子,去干些女人家的事情……”
钱壮瞥了金大富一眼道:“既然郑兄弟没兴趣,那就算了,改日再会。”说罢,钱壮拉过金大富离了酒桌往房内而去。
此时屋外的大雨时停时歇,也不知过了多久,郑天乘只等到大雨再停之际,便撑起一杆黄竹柄油布毡伞出了客栈大门。
此时细雨蒙蒙,天如黛墨,郑天乘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往万里桥而去。客栈的隔壁就是卖酒的顾二娘家,郑天乘路过时,看见那店里因为大雨也显得空空荡荡,两块竖起的门板后面,有一个伙计正在依墙蹲坐在地上打盹,那个平常飘着的酒字招风此时也被收回到柜台上,还湿漉漉的往下滴水滴。
而方才的那个三娘,郑天乘却是认识的。那是在几日前,郑天乘扮作一个买办,四下联络查看这城中生产锦绣的卖家,也顺便是在慢慢的学习这蜀锦蜀绣知识。当去到了街头的一家时,那家人派出一个接待,带着郑天乘去到作坊里看货,但郑天乘本就对这锦绣生疏,那人虽然年轻,却是个行家,和他说到最后越发的感觉郑天乘不了解行情,于是又见到他孤身一人,所报的行号又是陌生没有名望的,就怠慢了他,就渐渐的对郑天乘的所问不理不睬,后来干脆自己跑出去喝酒,把郑天乘晾在一边。
郑天乘哪能看不出这点端倪,但是他并没生气,他本是想趁着这空当把这贩运的采购装扮的像些,因而那接待的人虽然是怠慢了他,但郑天乘丝毫不去介意,反而更加认真的去看那作坊内如何采丝、染色、劈线等等。
郑天乘在园中转了大半圈,把这锦缎的生产过程略略看了一遍,不知不觉间又走进了一间大屋,猛然间就看见了房中有七八个绣娘正围坐在一起,一针一线绣的正是认真之时,郑天乘只觉得自己唐突,就慌忙退了出来。
刚到屋外,一个绣娘也跟了出来,那绣娘问:“公子可是住在竹子巷王家客栈的?”
郑天乘吃了一惊,忙说道:“正是,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绣娘回答:“奴家是客栈旁边顾家卖酒的,平日里常常往客栈送酒,连着几日都看见公子,奴家是来此帮忙,这几日东家赶货差人手,这街上邻居四坊的,都来帮忙了!”
郑天乘点点头正要说话,那绣娘又说:“公子可是来采办的?”
郑天乘只有说是。绣娘又问:“想要那种货色?”
郑天乘勉强说:“要上上品!”
绣娘听郑天乘说完,嘴角略略一笑道:“那公子为何不去外江的锦官城,在这街上,怕是连中上品的都做不出来。”
郑天乘不免一笑道:“让姑娘见笑了,实不相瞒,在下是刚刚来到成都,对这锦缎完全不够了解,还生疏的很!”
绣娘又笑道:“那你可知这上上品的锦缎可不便宜,你要是进货出了纰漏,那可不是小事情,往年有的买办买的货不对版,甚至吓得不敢回家,逃往外地去了!”
郑天乘道:“多谢姑娘提醒,往后我定会仔细谨慎一些。”
绣娘听罢一笑,又接着问了几个问题,可是郑天乘全然不知,他的回答反倒引得这绣娘是连着笑了好几次。
这绣娘笑完,却认认真真给郑天乘讲解起蜀绣的知识来,从货品的好坏,到那家的货好,那家的货是走西域的,那家的货是通东海的,都一一给郑天乘讲了,这番讲解有如及时雨一般,听得郑天乘频频点头,一时间他恨不得多长出几个耳朵来。
直至一个年老的绣娘出来喊叫到,小三娘,你是在同何人在讲话时,郑天乘这才拱手别过了绣娘,而当那接待的人再次见到郑天乘时,郑天乘已非答非所问了。
还未到万里桥时,雨势又渐渐大了起来,再加上这城外道路泥泞不堪,来到桥上之时,郑天乘的双脚双腿已是泥泞不堪。此时疾风骤雨,郑天乘撑着一把伞,在桥上苦等到酉时,依旧没有顾仁的身影,天色渐渐暗淡下来,郑天乘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往客栈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