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玄烨察觉楚怀瑾到访,收回了心神,淡淡道:“你来了。”
“嗯。江南的冬天气候湿冷,不知前辈可还习惯?”
哥舒玄烨忽然吟道:“游人尽道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未老莫还乡,还乡空断肠。”
楚怀瑾打了个激灵,问道:“这是家父戏作,前辈也曾读过?”
“嗯。”提到楚云飞,哥舒玄烨的眼中多了几分沧桑之色,将楚怀瑾请到小园的石桌旁坐下,才说道:“云飞兄年少时游历西域,我有幸与他结识,后来他定居江南,我们时通音书,他在信中有写过这首诗。”
楚怀瑾甚是遗憾地道:“我也是小时候听父亲念过,可惜年少懵懂,许多字句已记不得了。”
哥舒玄烨说:“我念的只是上片,还有一处下片,‘秀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我知道云飞兄这般写是想引我下江南与他小聚,可是词为心声,词中虽是良辰好景佳人在侧,却藏不住他的思乡之心。”
楚怀瑾心里十分感慨,这首词的上片已说了江南好,下片又细细解释,确实有种自己骗自己的感觉。情之所至,他说道:“父亲是陇右凉州人,雍凉之地民风剽悍,父亲亦少有任侠之心,立志一人一剑走遍西域三十六国古迹,想他当年是何等潇洒豪放,今我年过二十,却贪图安逸,龟缩在这个小地方,实在无法与父亲相提并论。”
哥舒玄烨也有几分感喟的神色,说:“云飞兄常说人生于天地,如燕雀困于笼中,即便振翅而飞,所见亦不过沧海一隅之景;夜雪周游列国而归,却说一花一世界,一鸟一天堂。我总结他们二人所言得出结论:咫尺天涯不过是人心中的沟壑,有志之士,弹丸之地亦有可为;丧气之人,万里江山亦是荒芜之境。”
哥舒玄烨说罢解下腰间的酒囊,倒出一阵清雅芳香。楚怀瑾细细品味,觉得有桂花的幽香、秋菊的清淡、腊梅的温馨,雪莲花的馥郁,还有一种清新又别致的香味,他苦思冥想,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这个味道是什么。
哥舒玄烨颇为自豪地说:“这酒中有三秋桂子,十月菊花,腊月黄梅,雪顶白莲,还有暹罗古国的玉笋。其中花香易散,玉笋的香气最为绵长,是这芳华玉露的点睛之笔。”
“玉笋?”楚怀瑾皱眉朝竹林间望去,在他的印象中,加了笋的酒都有些酸涩,不会这般清新撩人。
哥舒玄烨说道:“不是寻常的竹笋,是一种香草,夜雪最喜欢这个味道,改日我差人送些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楚怀瑾笑道:“那就谢过前辈美意了。”
哥舒玄烨淡淡扫了他一眼,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说:“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待江湖相见时。”
楚怀瑾捧起酒杯,心绪百转千回,诚如哥舒玄烨所说,他们此刻是因为夜雪被联系在一处,若他日江湖相见,是敌是友尚未可知。罢了,想这么多做什么?他淡淡一笑,满饮了一杯,又主动替哥舒玄烨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