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向横跨两侧的大布走去,空气中那怪异的味道就越浓重。直至前进到离大布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辨别出空气中的一种味道。惊恐,我向前奔去,拨开厚重的大布来到另一侧。看到眼前景象的一瞬间,我愕然,而后跪倒在地,呕吐不止。
如果这世间有十八层地狱,那么我所在的地方一定就是。毕竟,这里有着和地狱一样令人绝望到无法喘息的画面。
在那尸堆之中站立着一个人。不,它已然不是人类。我见过它的同类,知晓这种被称呼为改造尸的非人之物。半首,皮包骨头。胯下的短布大概是漆黑的怪物施舍给它的最后一点尊严。
察觉到我的存在,改造尸动了一动。我即刻起身逃离
风起。不过一秒,改造尸出现在我眼前挡住我的去路。
“医生,因何奋斗?”只剩下半个脑袋的改造尸开口说道。
我吓得不敢乱动。一时间,一尸一人对峙,而孰存孰灭,不出意料谁都能看出结果。
“医生,为何奋斗?”
这个能够说出清晰话语的改造尸给人一种可以交流的感觉。不过因为担心僵持会浪费时间,我转身逃跑。前脚踏出后脚还没跟上,只感觉腰部一阵剧痛,我就被改造尸甩飞落到尸堆中。不是我不想从尸堆里出去,只是我太痛了,痛得没法动弹。如果不是这些肉块为我减缓冲击,落下的我恐怕得瘫痪。
“救人,杀人。救人,杀人……”谈吐清楚的改造尸重复着相同的词语向我走来。
即便肉块又烂又臭,我也要爬出去逃离改造尸。我必须去救谢长歌,他一定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如同拎起一个布制玩偶,身细骨突的改造尸轻轻松松提起我。由于身高,改造尸没法将我完全拎起。似乎对此不满意,改造尸又把我甩飞到另一个尸堆中。这次它没有使力,但是再度落下的冲击仍然把我震得难受。
“医生,是何?”
这个改造尸的躯体本来难道是属于一个医生的吗?不会的,改造尸似乎是由多个部位拼凑而成的吧。这个改造尸,咦,它虽然有缝合线但是数量不多。莫非……
“你,是个医生吗?”我问。
改造尸停步,然后提起双手看看。它的头没了一半,因此它不能用眼睛来看自己的双手。
“医生……”
根据之前王良的事我得出一个结论:某些字词对改造尸恢复记忆有重大的作用。我不明白由肉块组成的改造尸为何会拥有一个人的记忆,但我知道恢复记忆的改造尸不会对生者抱有强烈的杀意。
“没错,你是个医生。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我从尸堆中爬起来询问面前的这个改造尸。
“名字……记不得了。名字,没有意义。”改造尸抬起瘆人的半个脑袋问我:“医生,是何?”
我可能要完蛋了。
这种想法一浮现在脑海中,改造尸就朝我冲过来。它把细长的手指合并起来,摆明就是要把我做成肉串嘛。一急,我忘记取包里的防备用具而四下寻找可以反击的工具,不过尸堆中会有啥工具呢。
“好,躲开它!”
身体刚一晃,锋利的指尖就从我眼前划过。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躲避改造尸的第二次攻击,它就调转方向再次朝我攻击。
一刹那,尸堆中伸出一只粗大的手抓住攻击者的纤细胳膊。攻击者试图挣脱粗手无果,它便开始攻击粗大的手臂。那只手臂犹如坚硬的石碑一般承受着改造尸的攻击。我看不下去,就冲改造尸喊道:“你这个怪物,算什么医生!”
改造尸停止攻击,静下来对着我一言不发。
“干吗,反省?我告诉你……”
“我……没有资格……”改造尸仰头望着天花板。一盏明亮的灯光在它上方摇曳,而它则对着那盏灯,仿佛它是在用眼睛看着那道光。
“医生,是何?”改造尸问天。
疼痛减轻,我站起来对它喊道:“这种问题你自己去想!”
改造尸低下头对着我,问:“医生,因为什么……”
“笨蛋!”我打断改造尸朝它吼道,“世间最珍贵的不就是生命吗,作为医生的你们不正是与天抗衡拯救濒危生命的伟大凡人吗!”
“我……没有资格……”
“那又怎样!即使你当真没有资格做一名医生,作为普通人,你也是可以拯救生命的。救人,不分职业。”
改造尸对着我不语。突然,它抽搐起来,捂住自己的半首乱叫:“名字,我的名字!我是谁,我是谁?告诉我,我是谁!”
望着疯狂的改造尸,我的大脑飞快转动:“你别闹,让我想想。第一个改造尸是防毒面具人,它说它是谢长歌的哥哥。如果第二个改造尸是王良……为什么王良会被选为改造尸?实验?死逆病毒?是因为新药吗?假设是新药的缘故,那么注射了新药的除了防毒面具人和王良还有张健和杜明……是张健还是杜明?其他医生可能被注射新药吗?等会,为什么它要问我何为医生这种问题?救人,杀人,它有犯下什么罪吗?”
“我,是,谁!”
狂暴的改造尸破坏了抓住它的粗手朝我袭来。
“张健!”锋利的指尖距我不过一分米。
我摸摸自己的裤裆,干净的。退后一步,我瘫倒在地上仰头望着改造尸。
“张健……医生?”我不确定地问道。
改造尸垂下双手对着我,吓得我再往后退一米。
“医生……”尸堆中传来沙哑的声音。
好似心有灵犀,骨瘦如柴的改造尸走入尸堆中翻找着什么。几秒后,改造尸站起转身面对我,而它的手中则抱着一个没有五官的首级。
“什么?”我惊呆了。
“医……生……”王良呼叫着张健。
张健抱着王良,对着我说道:“好长啊。不知在这里待了有多久,只是觉得,好长时间啊。”
“你,真的是张健?”我仍然对自己一发即中抱有怀疑。
“是的,我是张健,一个企图谋害自己同僚的罪人。”
“张健,你告诉我,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问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医生张健。
“幸存者,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虽然我记起了一切,但是因为他的控制,我无法向你述明真相。”
张健指指一扇门。如果不是张健的指引,我还没注意到这个宽阔的太平间里竟有一道铁门。
“那里是你同伴所在之地,不过或许已经来不及了。时间所剩无几,与其寻找他,不如你离去,拼死逃离这个受到诅咒的病栋吧。”
我回复张健:“我是不会抛弃谢长歌的!”
“是吗……”张健抱着手中的王良走下尸堆往一个池子走去。
“你要干什么?”我问张健。
“终……结……”王良说。
“只要他没有消失,我们就得不到安宁。与其被他控制,不如我们走上这条不归路,至少能提高你们在这病栋的存活几率。”张健边说边走向池子,“这是灌满了具有腐蚀性液体的池子,我们将会在这里迎来终结。”
“不要开玩笑了!”我跑到张健边上叫道,“同样是生命,你们绝不能放弃希望自寻死路!”
“希望……”王良的声音。
“我们没有放弃希望。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成为你们的绊脚石。”
我望着张健走向化尸池却找不到一个强有力的理由阻止他们。
“去吧,去你的同伴所在的地方,然后再也不要和他分离。你,绝不能做出和我们一样的禽兽不如之事。”张健说道。
“医生……谢谢……”本应怨恨的王良现在竟然原谅了没有拯救到他的张健。
“去吧,趁时间的流沙仍有剩余,永恒的黑暗仍未降临……”
不敢亲眼目睹两人的末路,我向铁门奔去。尽管我很是同情两人,但现在我心中想的是确定谢长歌的安全。
铁门没有上锁,我进入房间中。忽视空气中比外面还要强烈的腥味,我前行扯开遮挡的白布。
“谢长歌,我来……”
震惊?愤怒?悲伤?恐惧?兴奋?为什么,望着他那遍布血痕的躯体,我无法感受到任何东西。啊,要是现在有人站在我面前,他一定会看见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我相信,他会远离我,因为
视之如鬼神,岂可不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