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下,全家老幼坐了一地。
见父母有些为难,左二把干脆说,“要不,退了这门亲事吧。反正,我也不着急!”
左王氏说,“瞎闹,那怎么成?就因为这么个小事情就把一桩婚事破了!?退了,那左家颜面还往哪里放!再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老三家的是开怀迟,要不然的话,儿子早跑开了。”说完,看了一眼三子昌泰。
左王氏看的是昌泰,那眼神却令三媳妇左孟氏受不了,再加上婆婆刚才说的几句话,更叫她不高兴,她见自己的男人正看着她,白了他一眼,说:
“二伯的婚事本不应弟媳插嘴的。可今天这事,爹娘既然叫全家人都说说,那俺也说说俺的看法。”
左孟氏身材娇小,口齿伶俐,说起来话来咯吧儿脆,甚有没理抢三份的感觉。她说:
“二伯的身份,还是掩着些好,再说呢,现在家里日子紧得都被抻直了,俺同意爹的意思,一为从简,二为节俭,所以,张家的这个要求可以回拒。”
三媳妇说完话,看了半躺半坐在炕上的公公一眼,意欲得到他的赞赏。
偏偏左文法耷拉了眼皮不表态,只说了声:
“小安才,来,过来,到爷爷这边来。”
左安才已经五六岁了,站在母亲身边,听见爷爷叫他,便过来偎依在左文法身边。
左孟氏脸上现出更大的不高兴。三年多了,没有生育的迹象,她一看到老大家的两个儿子,心里就不是滋味。
“爹,娘,容儿媳说一句话,”老大媳妇左李氏怀里抱着一岁的二子左安良,站起来,向公公婆婆深施一礼,说,“依儿媳看,该依着张家姑娘一回。女人一辈子就坐一回大花轿,意味着明媒正娶。二弟和那女子连一回面都没有见过,张家提出这个要求,想来也是细细盘算过的。”老大媳妇左李氏生得面黑矮胖,一开始也是十分强悍,但经过左文法与左王氏一直调教,慢慢收起那强悍性子,变得温柔敦厚,谨慎持家起来,人前从不多言多语。如此一来,显得老大昌永还强壮了很多,真正是阴消阳长,阳盛阴持。众人见她今日说了这么多,都有些惊异地看着她。
左王氏叹了一口气,说,“都是媳妇说话了,汉子们怎么不说说?”
老三昌泰说,“我和大哥成亲虽说简单,但总还是有板有眼的。二哥遇上家道艰难,大礼数还是不应该少的。我觉得应该成全张家。成全张家也就成全了二哥。”
左孟氏听得自己男人和自己说的不一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老三昌泰当作没看见。
老大昌永说,“咱村离京城远着呢,那里就有耳报神,千里眼,二弟回来的事情哪里就被人知道得那么紧。婚姻大事,一辈子的事,不要太委屈了二弟和还未过门的弟妹。”
听了两个儿子的话,左王氏当即拍板说,“好,就这么定了。老大,你去邻村订花轿。八人抬的。现在就去。别明天叫旁人家请了去。”
老大昌永急步往外走。
老三昌泰高兴地说,“二哥,做你的新郎官吧!”捅捅左二把。
左二把迷迷怔怔的,见众人都这么说,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突然,左文法怀里的小安才,抬起头来,说:
“爷爷,明天我还要和二叔睡觉。”
左文法笑眯眯地问,“为啥?”
小安才一歪头,说,“和二叔睡觉,就能吃二叔屋里的好吃的。”
原来,按当地风俗,新郎成亲前五天,一位“全福”妇女,何谓全福妇女?就是儿女成双,父母俱在的妇人,可称全福妇女。这位全福女人,取二十四双筷子系扎红线,安放在新郎席子下,称“安床”。安好床后,婚前一至三天夜里,由一个父母双全的小儇,也就是小男孩,伴新郎同睡,睡在床的里边,称“伴郎”。晚上要给这个小男孩吃包子、花生、鸡蛋,寓“包生儿子”意。
小安才已经当了三天的伴郎,吃了三个晚上的好东西,自然舍不得离开二叔新房了。
孩子奶声奶气的话,把全家人都逗乐了。
左王氏捏捏他的小鼻子,说,“你新来的二婶,还会给你好吃的。”
小孩子高兴得手舞足蹈,撒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