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
像我这样性格的人,是绝不会受人逼迫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的,哪怕那个人是天,是地,是神明,也不可能让我从道义上屈从。
但他的话语,他的身影,如同一位严父,竟让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想去遵从。
于是我迈动了脚步。
仅一步,我就跨越千里的距离来到了塔上,与他面对面了。
在这个空间里,我的一切行动,一切思想,都是受他的支配的。仿佛他才是自然的法则,他的意志所及就是我想做的事情。
老者无言地看着我,过了片刻,他露出了微笑。
我觉察到自己的思想恢复了自由,于是我伸出了双手。
“传说中的梅林大法师,请您赐给我力量吧。”
老者轻微地笑着,未曾说话。
我愣住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好在老者并未沉默,他轻轻地用手指弹去了落在衣角的花瓣。
“世人都想从我这里得到馈赠。”他微笑着。“在我面前,哪个人不是卑躬屈膝地祈求着我?”
我严肃地站着,保持着双手托举的姿势不动,静默地盯着他。
“但是我的馈赠毕竟是我的馈赠。须得经受我的认同,方能得到馈赠。而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我的脸色变了,托举着的手微微地僵住,缓缓地收了回来。
很明显,我是不受他认可之人了。
我的脸色瞬间转冷。
却听梅林接着说道:“你是我千百年来最为认同之人之一,因此馈赠你的天赋,由一加至三。”
我的胳膊肘僵硬了一下,脸上却不由自主地,如同泄洪般止不住地迸发出了笑。
那真的是一种很尴尬,很不美观的场面,想笑,又拼命地忍住笑,十分的滑稽。
梅林略微一笑,淡淡的说道:“这便是我对你的馈赠之一。”
他向前走了两步,直至与我彻底地面对面,才将手指抵在我的额头中心,语重心长地说道:“凡事,不必中途下节课,必须得见了结果,才能定论。”
我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手指。
经历方才心情的一番大起大落,我对他这句话颇有感触。
“第二,”梅林又微微地笑了。“诸事不可灰心,即便见到了结果,也不可妄下结论。毕竟,未达到你真正满意的程度,你又怎么能断定自己看到的便是真正的结局呢?”
我再度点了点头,等待着他的下文。
见状,梅林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第三,你回去罢。”
“?”
我本以为他的第三道馈赠会更加实际一些,却未曾想到他说了这么一句话。难道说放我回去,也算是一种馈赠吗?
亦或是说,第三道馈赠是放我“活着”回去呢?
难道说先前来这里的人都死了?
我一抬头,看见梅林哭笑不得地看着我。
“我可没有那么残暴。事实上,其他人从我这里得到馈赠,至少需要在我这儿待十年时间。而你,则不需要耽误这些时间。”
他抬起头,迷惘地看着天际,似是喃喃自语道:“在我这里,时间可不是停止的呀……虽然在永恒之塔上待的时间不被加算在现实中,但寿命是肯定会减少的嘛。毕竟人又不是永生不死……”
我假装没听见他说的话,一针见血地问道:“您究竟赠给我什么了?”
梅林回过神来,登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捧腹,不知不觉地竟咳嗽了起来。我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好笑的,只能呆呆的看着他。
“我笑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梅林大声地笑道。“我把我最心爱的徒儿都许配给你了。这难道不算最好的馈赠?”
我如遭电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听到了什么?
他把纳兰许配给我了?
此话当真?
“当然,”梅林收起了笑容,肃然对我说道。“你也必须保住她的性命才行。”
未曾有半分犹豫,我立刻把手放在胸前,信誓旦旦地说道:“赌上我的性命,也一定会完成。”
梅林笑着,笑里有些凄凉了。他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叹道:“世事无常,世事无常。”
又说道:“我知晓这世界上的一切事,包括过去,现在,和未来。但是我已经老了,浊泪蒙蔽了我的慧眼,使我看不见未来。既然这样的话,你便用自己的热血去给我闯出一个未来看看,我也好放心,哈哈哈哈!”
他笑得很苍老。看着他苍老的背影,我竟然有点觉得凄凉起来。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他笑着冲我摆摆手,“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