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当日, 阿桃早早便起来给家里的所有人和动物装扮“端午风穿搭”。
先从家里的孩子开始,每人塞了一件五毒衣—那是一种鹅黄色的肚兜,上头绣满了蜈蚣、蛇、蝎、壁虎、蟾蜍, 十分花里胡哨, 但大宋的孩子每逢端午就得换上,几乎人手一件。
湘姐儿和陈汌还不到会害臊的年纪,在阿桃的虎视眈眈中,乖巧地穿上了。唯独济哥儿看着塞到怀里的黄肚兜,脸上满是抗拒。
“穿在里头讨个吉祥, 又不会被人瞧见!”阿桃丹凤眼一瞪,不容推拒地堵在济哥儿门口, “速速换上,不穿不许出门。”
济哥儿没法子, 只好别扭地关紧门窗还拉上帘子,扭扭捏捏地把那肚兜穿了。
一脸郁卒地拉开门时,阿桃还不让开,他顶着阿桃质疑的目光, 只能破罐子破摔地撩起衣角,让她看见里衣里垂下来的鹅黄系带。
“这才像话嘛。”阿桃满意了,扭身满院子抓猫狗驴牛, 要给他们挂赤灵符。
西巷常来吃汤饼的葛神棍送来了不少,都是他自己画的——用朱砂在青藤纸上画出钟馗像,背面还要画上看不懂的符咒, 再压上三清印。
葛神棍春风满面, 送了符来又买了不少鱼面才回去——他这几日光是卖符都卖了好几贯钱了。
他还送了几张辟邪镇宅的天师像来,嘱咐要贴门上。
唐二嘴里咬着浆糊碗,两手抓着画像的角, 正踮着脚往门上贴。
阿桃跑得气喘吁吁终于抓住了飞檐走壁的麒麟,她抱着猫还过去帮着看了看贴得如何了:“歪了歪了,再往左一点。”
之后她便坐到树下,先给喵喵叫的麒麟系上了五毒披风,再在披风上绑个赤灵符。
雷霆和十一郎、十二娘也是一样的打扮,不同的是十一郎还多戴个蟾蜍帽儿。因为只有它习惯了带帽,雷霆和麒麟一戴帽子便会想方设法用爪子挠下来。十二娘也是,带了帽总甩头,上回还给甩得扭伤了脖子,可怜兮兮地当了只歪脖牛,牵去闻十七娘的兽医馆针灸了两日才好。
家里三只鸡和追风都去鸭场看家护院了,阿桃只能把给它们做的小衣裳托付给李婶娘带去了。
追风去了鸭场后简直如鱼得水,每天甩着舌头追鸭子,时常追得那些鸭子张着翅膀,噗通噗通跳进水塘里才能逃过一劫。李婶娘说,好些鸭子被追风撵得腱子肉都撵出来了。
小白公鸡也高兴,因为鸭场有好多老母鸡,只有它一只公鸡,它每天太阳一落山便欣喜地钻进母鸡们的窝里,但不一会儿又会被母鸡们凶狠地啄出来。
把动物们都打扮好了,湘姐儿、陈汌和济哥儿也洗漱好了。阿桃先把湘姐儿喊过来,给她梳了个双丫髻,再用艾草浸染绿丝带缠绕。发髻根部还插了新鲜的艾枝,叶尖朝下串了两枚五毒钱,牢牢打了个结。陈汌和济哥儿则戴艾虎幞头,用艾草汁染幞头的垂脚,末端系上小铃铛,幞头两侧缠五色丝和艾草枝。
等年婶娘送有余来了,她也没躲过阿桃的折腾。
有余是最乖的,坐着随阿桃如何打扮都没有怨言,坐在那儿还张大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年婶娘倚在门边看着女儿脑袋顶上左右扎了两个圆圆的发包,又被系上鲜艳的丝绦,便笑着把沈家的牛车赶到御街快食店去了,今儿定团膳的人不减反增,她今儿还得送餐。
年婶娘和丁五石等人都没什么抱怨,铺子里生意好是好事儿啊!就怕突然萧条了,他们反倒心里惴惴不安。反而是沈娘子心里很过意不去的样子,还因他们端午不得休息,今日都给他们算三倍的日薪,说是什么“节庆时三倍酬劳”。
十二娘被年婶娘套上车牵走了,阿桃继续用雄黄酒和朱砂,给每人额头上都画一个“王”。
济哥儿反抗失败,谢祁领着砚书过来时,他正蔫蔫地顶着脑门上的王字在喂驴。
“砚书!好几日没见你了,快过来!”
阿桃一见砚书两眼发亮,立马把他也扯过来打扮。
因谢父来得匆忙又想“微服私访”,这身边便没带伺候的亲随,砚书便被九哥儿拨过去听谢父使唤了。他这几日都在外陪着谢父采买六礼所需的东西,这小孩儿忙得天昏地暗、早出晚归,这会儿见着他都觉着他眼下泛青,瘦了不少。
再一看,他好似又换了两颗牙,一张嘴漏风:“阿桃阿姊,要做什么啊?”
“娘子昨日便说了要去看龙舟,今日是端午,出门必要佩艾才能镇五毒,所以我现在给你戴幞头呀!”阿桃一边笑着给砚书梳头,一边还偷偷瞥了眼谢祁。
九哥儿显然早知道要去看龙舟了,他已经装扮得当了——他头上没戴冠,用两条五彩丝绦高束发髻,丝绦很长,悠悠垂落在脑后。他身上穿得是江崖海波纹的青纱褙子,内衬白娟布上银线暗绣了五毒纹,那精美的绣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腰间还悬了空心艾草球。
阿桃火眼金睛,一下便看出了端倪:九哥儿头上的丝绦怎么有点像娘子那天手编的?沈娘子不擅女红绣活,连编五色丝都编得有些松垮,十分好认。
不过她没说,只是收回目光,了然地抿嘴一笑。
等沈渺梳好头出来,她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娘子梳了时新的歪髻,白玉簪子下多插了一支桃木菖蒲小剑,剑端坠了五彩丝编就的长命缕,和九哥儿头上的是一样的编法。
这一定是昨日娘子和九哥儿在灶房里煮粽子时,娘子偷摸送给九哥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