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人!护驾!皇后出事了!“凤仪宫中的婢子声声高呼。
皇上应声赶来,此时的凤仪殿中已经被烧得近不了身。
宫人把皇后救出时,她雪白的脖颈间赫然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
“太医!传太医!“皇上的明黄龙袍沾满猩红血迹,颤抖的手按在皇后颈侧,声音破碎得几乎不成调。
方宁伏在殿顶垂脊后,指节死死扣住鸱吻的鳞片。
寒风卷着血腥气掠过鼻尖,她看着皇帝将皇后揽在怀中,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凤冠垂落的珠串上,竟连自己都有一瞬恍惚。
好演技啊,陛下。
这我要是今夜没帮你找到真凶,浪费了你这精湛技艺,你不得千刀万剐了我。
想罢,方宁后脖颈凉得很,眼神更加专注了。
檐下忽有碎雪簌簌坠落。
方宁瞳孔骤缩,在第八根廊柱的阴影里,半截褪色绛紫杭绸正贴着墙根游移。
那是?
偷上御膳房房顶的那人?
方宁仔细去瞧,才看清这绛紫背影,是先前见过的老嬷嬷。
她踏雪无痕,佝偻的身形却快得不合常理,转眼便消失在通往冷宫的小径。
“果然来了。“方宁翻下屋脊,蹑足追去,腰间隐星镖被月光淬出寒芒,映出她嘴角一抹冷笑。
今夜这场戏,饵是皇后,网是皇帝,而她要做那只黄雀。
冷宫坍颓的月洞门前,积雪下渗出缕缕腥甜。
老嬷嬷蹲在东南角的方砖前,枯枝般的手指抠进砖缝,青紫指甲竟泛起诡异磷光。
随着砖石移位的闷响,地底飘出的腐臭令方宁喉头一紧。
这味道,她白日经过时也闻到过,只不过夜晚更重了一分。
密道被老嬷嬷打开,入口幽深如巨兽咽喉。
皇宫深庭,这老嬷嬷是怎么能挖出一条密道的?
是密道本就存在,还是她另有帮手?
方宁照葫芦画瓢的打开密道,边想边屏息跟进,火折子的微光扫过石壁。
转过三折弯道,豁然开阔的洞窟中,十丈长的铁链正拴着庞然巨物。
鼍龙金褐竖瞳在黑暗中骤亮,锋利的牙齿间挂垂着腥臭涎液,背甲凸起的骨刺上还挂着半截宫女襦裙。
“好畜生,是你吧,刚刚偷溜出去,帮主人杀了皇后。“老嬷嬷嘶哑的笑声在洞窟回荡。
她解下腰间银铃轻晃,鼍龙立时昂首摆尾,铁链哗啦作响,来到那老嬷嬷身前,讨了块烂肉。
话音未落,隐星镖破空而至。
老嬷嬷旋身避过,才看见方宁已经在她身前,银铃急摇如催命符,对鼍龙喊,“杀了她!“
鼍龙巨尾横扫,方宁凌空翻上岩壁。
碎石如雨坠落间,暗处忽刺出七点寒星。
是淬毒袖箭?
“小儿科。姑奶奶玩暗器的时候,你这死老太婆还再给废妃捏脚呢。”方宁嘴角笑意不减,拧腰折成不可思议的弧度。
然而未等她高兴多久,那袖箭转了个弯,几乎擦着方宁耳际,没入石壁,溅起幽蓝毒雾。
“任北!“方宁立刻反应过来,高声厉喝。
她曾与任北有过交手,知道这独门暗器手法,是柴威麾下第一暗卫的绝技。
回应她的只有岩壁回声。
另一边,鼍龙利爪已至面门。
“好你们,打配合,欺负我一个孩童。”方宁装着可怜,眼神却更加凶狠。
她蹬壁借力,甩出隐星镖,袖中银丝缠住洞顶钟乳石,避开致命一击。
老嬷嬷银铃愈急,鼍龙陷入癫狂,铁链在石柱上擦出连串火星。
方宁左支右绌之际,洞外骤然响起金铁交鸣之声。
“方大人!我们来助你。“十余名玄甲侍卫破门而入,劈在鼍龙背甲。
火星迸溅间,巨兽吃痛暴吼,铁链应声而断。
方宁趁机甩出九节鞭缠住鼍龙前肢,朝侍卫高喊:“攻它逆鳞!“
七把钢刀同时刺入颈下白鳞,黑血喷涌如瀑。
鼍龙垂死挣扎的力道掀翻三名侍卫,终究轰然倒地。
老嬷嬷见势不妙欲逃,却被方宁抢过落地刀,拍中后心,踉跄栽进血泊。
突然,洞外传来瓦片碎裂声。
方宁心头一跳,飞身追出。
还有一个!
此刻,任北青灰色身影正掠过冷宫屋脊。
她扬手三枚隐星镖呈封住去路,见对方如鬼魅般扭身避开,正中她下怀,反手掷出枚雷火弹。
任北闷哼一声跌落院墙,左肩绽开血花,却仍强催内力狂奔。
两人你追我赶,最终逼至御花园湖前。
方宁手中的隐星镖直逼任北颈部,“我最后问你,柴威如今在何处?若你愿意配合,我可以饶你不死。”
任北忽然驻足,望着追来的方宁露出森然笑意,“你和你爹真是一样难缠。想知道柴王在何处,别着急啊。很快,他就会来找你。”
语罢,他一股脑扎进湖中,放出炸雷,整个湖面只剩虚空一片黑雾。
“什么意思?你说明白。”方宁瞳孔骤缩,再也按捺不住,想追去湖中,却被忽然到来的沈昱拦住。
“小心。”沈昱将方宁圈住,将他带离湖心。
方宁本能偏头,才见到原本她站立的御花园湖心亭中,数枚乌木弩箭齐齐发出。
等她再回神时,早没了任北身影。
“好在陛下与我说你了的计划时,我恳求他派出一支队伍救你。我搜寻皇宫余孽时,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在暗处架弩。你行事向来小心,这次是为何如此激动?”沈昱声色肃杀,但看见方宁目色凄寒时,怪罪的话再难说下。
“我绝不会再让任北从我手里溜走第三回。”方宁抬眼,对上沈昱的眼中,十分坚定。
方宁踩着未化的积雪踏入御书房时,檐角铜铃正撞碎最后一捧星光。
皇帝将染血的供状掷在龙案上,朱砂批注晕开大片猩红,正色道:“那老奴招认了,称是废后郭氏的旧仆。她觉得是皇后害死了她主子,想要替主子报仇才连杀数人,也让皇后感受一下被栽赃的滋味,连埋在凤仪殿槐树下的厌胜人偶都说得有鼻子有眼。“
“陛下信吗?“方宁目光闪烁的盯着瘫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老嬷嬷。
此时,蒋贵妃不待太监通报便匆匆进殿,一脸焦急与关切的跑到皇帝身边,挽着皇帝胳膊,娇滴滴道:“陛下,陛下。今日宫中发生这么多事,您龙体无恙吧?担心死臣妾了!”
方宁盯着那老嬷嬷,见她本已空洞的眼因蒋贵妃倏忽一亮,旋即一口气呜咽着断了,心中有了猜测。
皇帝让人将老嬷嬷的尸体搬走,摩挲着翡翠扳指对蒋贵妃轻笑,“无碍。爱妃身体抱恙,还冒雪来这儿,朕很心疼。”
蒋贵妃脸上的僵笑顺着老嬷嬷最后一口气咽下,瞬间灵动起来,对着方宁夸赞,“方大人,本宫正巧因着这次机会,要与你道谢。若不是你,本宫还真以为宫中有凶兽要害我,也是冤枉了皇后娘娘。”
话音未落,侍卫疾步入禀告:“陛下,在冷宫枯井寻到两具宫女尸首,死亡时间约莫一日左右,但皆被凶兽咬去了头颅。调查发现似乎是蒋贵妃宫里的。“
此言,并未激得多少浪花。
三日后,蒋太师捧着万民书踏入朝堂,鹤发老者声如洪钟,“方大人诛凶兽、破巫蛊,当封正四品镇抚使!“
鎏金柱后顿时响起窸窣议论,几位御史面色铁青地攥紧笏板。
“陛下,方大人一届女流,且年岁过小,实在不宜加封。何况,方大人在宫中查案,不顾皇后安危,行事乖张……”御使声色俱厉,似是要将方宁由功贬罪。
“行了。”皇帝抬眼,将一早准备好的金牌赐与方宁,“方宁听令,朕特许你拿此金牌,日后特事特办,上可查王侯公卿,下可护黎民百姓,务必牢记你肩上责任,为朕,为大宋除奸惩恶。”
“谢隆恩。臣必肝脑涂地,还朝野一片正大光明。“语毕,方宁双手擎金牌过顶。
殿外惊雷乍响,劈开云层万丈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