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等人听到朱载坖的冷笑声,也不由抬头望去。
张永明更是心中一颤。
他在赶到李然的住处后,李然刚刚好把这份贺表涂封上,当时他也没有任何的多想,甚至都没想着检查一遍,就立刻将贺表送到了文华殿来。
现在贺表送上了,裕王爷也看到了,但是从现在裕王爷的表现来看,似乎这贺表内容好像是另有乾坤啊。
朱载坖忍住心中的怒火继续看着李然攻击他的言辞。
“.裕王本为庶子也,不堪为尊,陛下念舔犊之情,委以重任,使其以亲王之爵行储君之实,此在臣等观之,以有僭越之嫌。然裕王不自知,又僭居文华殿以孤自谓,其心昭然若揭。若陛下不能惩处,恐酿滔天之祸.”
“.臣为御史,当为大明千秋昧死进言!臣万死再拜,伏拜陛下废裕王监国之权,罢顺义产业园,撤京师特区,以正本清源,恢复旧制,还天下之正心。”
李然的奏言字字如刀,他敢在这个时候这些写,说明他早就不满朱载坖的一切作为的。
甚至可以说,他敢这么做,他的身后肯定也是有不少人是这么想的。
要不然的话,他怎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说?
这不摆明要标新立异,制造出更大的动静和舆论吗?
而且他的苗头更是直指裕王,且丝毫畏惧之心都没。
以此足见,李然也是不怕在这个时代把朱载坖得罪死。
甚至可能他还想着嘉靖皇帝还有一子尚在世间,且已经有了子嗣。
如今裕王倒行逆施,景王又是安安分分之人。
还不如趁着现在大势未定,放手一搏,将裕王拉下马来,说不定将来也会有一场符合他们利益的大变!
由此可见,他们这些人当初打着国本的旗号支持顺位第一的裕王为皇储,并不是因为他们真心如此,只是因为这样的说辞更符合他们的利益罢了。
现在他们看到了监国数年的裕王,并不像他们想象之中的那样。
甚至有些方面做的,还让他们心生恐惧。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们也顾不上规矩和祖制了,他们也要找足够的理由和借口,对着朱载坖进行一次声势浩大的否定和攻击。
从而彻底的将朱载坖排除在大明继承人之外,然后换上景王这位看着可能会更听话的皇帝,继续保持和维护他们现在的利益和好处。
“哈哈哈。”
朱载坖突然哈哈一声大笑。
现在他也终于理解了《大明王朝1566里面的嘉靖皇帝为何会在看到海瑞的治安疏后,发出那般的暴怒了。
原来这种不被理解,还被否定的感觉实在是太扎心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种思潮并不是一人之想,很可能还是千万人之想。
一想到在现在的平静之下,居然还有千万人的暗涌在翻滚之时,朱载坖的心里不仅只有怒,他还是一股彻骨的寒意在心底冒出。
怪不得历代以来,凡有改革之事都难有成就。
原来这股阻挠改革的保守力量实在是强大到了让人心颤的地步。
哪怕是权力如此之大的朱载坖,在这一刻也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小看了世人。
海瑞等人和张永明听到朱载坖的笑声后,一个个也不由心里发毛了起来。
因为这笑声实在是太渗人了,一股莫名的寒意顷刻间就以朱载坖为中心在这间暖阁里散发了出来。
距离朱载坖最近的孟冲也是心头一颤,他连忙就跪在了地上,“王爷怎么了?您可不能吓奴婢呀!”
朱载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孟冲,心里也不由升起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
怪不得大明的皇帝宁可会重用太监,也不愿意相信外臣。
原来细究根本,是因为外臣和皇帝之间,根本就不是一条心!
皇帝想的是长治久安,想的是大明永续,想的是自己的权力可以永远在手。
但是外臣们想的却是如何利用现有的规则和套路,获得更多的利益。
而他们的利益获得,势必就会伤害皇帝的权力和根本利益。
所以,在有明一代的历史里,皇帝选择相信宦官和特务机构,很难说不是一种无奈的现实。
“你起来吧。孤没事。
朱载坖声音有些沙哑的对着孟冲说了一句。
孟冲听着朱载坖恢复平静的声音,虽然还有些不妥,但也安心了不少。
这时候张永明却心中紧张无比的跪在了地上,“王爷.李然的贺表有问题吗?”
朱载坖抬眼看了张永明一眼,声音极为平静的说道:“张卿没看过吗?”
张永明立刻请罪道:“臣还没来得及审阅,只想着时间不早了,就匆匆送到了王爷这里,由王爷钧鉴。”
朱载坖又淡淡的嗯了一声,“李然的贺表写的很好,很有深度,让孤深省!你先下去吧。”
张永明不明所以,他也不敢再问,只能再一拜道:“臣告退。”
在张永明退出了文华殿后,朱载坖又把目光落在了孟冲身上,“你亲自去传信景王,立刻缉拿李然,在没有孤的旨意之前,任何人都不得接触他,包括景王。”
孟冲心中一凛,也知道这肯定是出了大事。
要不然,自家王爷怎么可能会让自己亲自去传命景王,缉拿李然?
孟冲也不敢问原由,连忙也是一拜,“奴婢遵旨。”
在孟冲走了之后,还在店内的海瑞也终于忍不住了。
海瑞起身对着朱载坖一拜:“王爷,李然写了什么?”
朱载坖看了一眼海瑞,无奈的苦笑一声,“海卿确定要看?”
海瑞为之一怔,他要看吗?
看着海瑞这样的反应,朱载坖又说道:“看就看吧,反正纸是包不住火的。而且,李然能把这些话写在贺表里,你也脱不了干系。早晚也会被这份贺表里的事情卷在孤的旋涡里面,给你看看也没啥。”
朱载坖抬手就把李然的贺表递给了海瑞。
海瑞先是一拜,然后才双手恭敬的接过朱载坖递过来的贺表。
接过贺表之后,海瑞立刻就映照自己桌案前的琉璃灯开始认真翻看了起来。
当海瑞看到里面的内容后,顿时就暴怒了起来!
“这这这!!这是一派胡言!!”
海瑞是很少像这样发怒的,平时的时候,都是他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蔑视其他人。
现在李然居然倒反天罡,将矛头直指朱载坖,甚至还要扬言废了朱载坖的位子,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辞,对于海瑞而言无疑就是荒唐至极的可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