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16章 腊月系彩(上)(2 / 2)鹦鹉咬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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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立衡的袍子上、靴子上、剑鞘上、剑柄上,大的小的、新的旧的……片片沉暗斑驳,但他自己身上没有伤。

“不错,我从府里逃出来,知道这巷子里两家平日酿酒,我就猜他们有地窖藏身……”立衡嘿然两声,沙哑道,“抢了这处地方,这一个月提心吊胆,倒没短了吃食。”然后他好像从什么中回过了神来,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女孩儿,又嘿然一笑:“哈!我也真是过得蠢了,如今血脉复位,什么软玉温香摸不到,竟然贪恋这么个瘦娃子伺候,干脆杀了干净。”

他抬手向下挥剑,巷口却骤然响起了一声断喝:“住手!!”

立衡手顿在空中,一动不动地偏过头。

李尧躬身朝着他,是个要发力的姿势。

两双眼睛看着对方,好像这一刻才有什么被撕开了,巷中没有声音。

“尧弟……”立衡低垂眸子,嘶哑道,“不斩草除根,日后对我难免是个把柄。”

他扭回头,提手把剑向下一刺,李尧已在三步之内疾奔过来,抬脚一蹬侧墙,腰后短剑拔出,“叮!”的一声撞偏了立衡剑刃。

李尧把女孩儿颤抖的身躯环在臂中,抬起头来,立衡正两手握着剑柄,高高举在头顶。

“杀了她,咱们还得去宫门重认血脉。你别管我的闲事。”他低嘶道。

一剑奋然劈下,真气这次在剑刃上呼啸,李尧不敢再接,抬手一抛把女孩儿扔到后面,自己就地一滚避开,剑刃凿开的石末溅在脸上生疼。

立衡是同宗里修行最怠惰的一个,尤其两年前在将军府丢了颜面,不得看重之后更只耽于享乐。但他毕竟六年前就已开脉,如今也已脉树四生,李尧这两年虽然也刻苦修行武艺,但真个应战却是完完全全的第一次。

立衡没有管他,一双直直的凶眸还是盯着被他抛在身后的女孩儿,挥手一把将少年拨开,挥剑再次劈向那小小的身躯。

李尧仰倒在地上,在这时想起了大将军教他倒地反制的技击,牙一咬,腰身一挺,身体如一尾弹起的小虾撞在了立衡的后腰上。

立衡一个趔趄,恼怒地一个反手拎住他:“操你妈的!当年是没挨够打吗?!”

那双杀过人的兽眸凶戾地俯盯着少年,仿佛幼时的统治再次降临。他提腿一膝狠狠顶在了李尧的腹部,少年第一次体会到肋骨断裂的剧痛,身体真的窝成了一尾活虾。

“别他妈给脸不要脸!”立衡眸子中绽着血丝,挥手一甩把他撞在了墙上,另一只手已提剑往那枯瘦女孩儿刺去。

李尧却没有放开他的袖子,痛怒而急道:“住手!”

在大将军陪伴下的那些武课这时候纷纷从记忆中泛上来,他低头一步从袖下抢入立衡胸门,将短剑反手一架抵住了立衡剑刃。

立衡抬手向下一肘砸在了他的肩上,激出来一声痛吼,但李尧仍然抬起一只胳膊抱住了他握剑的右手。立衡也不看他,只盯着倒地后退的女孩儿,上前一步,把剑交到了另一个手里。

李尧咬牙攀着他的胳膊,举着短剑抬起手来。

立衡抬手就朝地上女孩儿刺去。

然后一尾游曳的银亮从视界的一闪而过,立衡下意识回剑,但他还没意识到该怎么去拦,喉间已然贯穿般地一凉。

一切安静了。

他僵直地缓缓低下头,李尧的手臂正蝴蝶穿般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绕过了他的右臂,抵着短剑整个捅入了他的咽喉,少年喘息着直直盯着他,喷涌的热血正染红了他半张脸和整个肩膀的衣衫。

立衡在这一刻不知是大梦初醒还是不可置信,四生的生命不会乍然消逝,惧怒同时冲上混乱的头脑,他竭力挥剑,就要将面前之人整个斩成两段。

但下一刻手并长剑却仿佛被一匹惊马撞上,猛地向后仰去。

一道冰冷的铁影先一掠而过,贯穿了他的手腕,夺的一声将之牢牢钉在了墙上。

李尧看着身前尸体缓缓滑落在地,只剩一只手臂高高钉起,他回过头,只见巷子的尽头的墙上立着一个布衣负弓的年轻人,在这样的寒冬腊月穿着一双草鞋,手里正握着另一枚短钎。

“……”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李尧,微一抬腿从墙上落了下来:“你从哪里学的将军旗下两骑的技击之术?”

李尧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整了整衣冠,认真向他一揖,“是大将军旧部吗?我近两年常住将军府,幸聆大将军教诲。”

年轻人也不过十八九的样子,但这雪一样静默,剑一样锋利的气质却神京罕有,他听罢也没有求证的欲望,只点了点头:“我可帮你把尸体收了,你推在我身上就是。”

李尧一怔,默然一下,却摇摇头:“不必,一人做事一人当。”

“残城乱世,有什么当不当。”年轻人木声道,“你不杀他,我也要杀;他不出去,也没人知道他还活着。”

“残城乱世,才更要敢当。”李尧按着立衡的头拔出了自己的短剑,“他恣意行事,我恣意行事,你也恣意行事……那世道就没有好的一天了。”

他偏头看向巷外:“就像那些争抢粥食的难民一样。”

“人饿了就得吃饭,是自古以来的事情。”年轻人道,“饿极了的人是没有道德的,你是第一天看见乱民,以后会习惯的。”

“不,每一个人,都是有道德的。”

“……嗯?”

“哪有什么乱民,只是赈济发放根本就不稳定而已。”李尧回过头来,抹着颔上滴落的血,“我刚刚在那边瞧过了。”

“什么意思?”

“你瞧不出来吗?今日有,明日无,而不知何时再有;清晨少,黄昏多,而不知几少几多。生在这种惶恐的境地里,谁不拼了命去抢夺眼下一餐呢。自然人人都过得像个野兽。”李尧认真道,“只要赈济稳定下来,民生很快就能修整有序……这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却不知衙门里为何没人去做。”

他擦净了脸上的血,再次拱手一躬身:“多谢阁下救命之恩,我是贤王独子李尧,敢问恩人姓名。”

年轻人静静看着他,片刻端正身姿,行了一礼:“我姓商,故将军旗下,左骑中侯,拜见世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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