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
高太后端坐在帘后,神色冷峻,目光在一众大臣身上缓缓扫过。
当眼光扫过端坐于龙椅的赵煦时候,脸色更冷,不禁发出低声冷哼。
文彦博率先出列,他身姿挺拔,虽已年逾花甲,可气势不减当年。
其声如洪钟,在朝堂中悠悠回荡:“太后陛下,当下西北局势危如累卵,环庆路作为抵御叛军的要冲,至关重要。
经略使一职,关乎战局走向,需得慎之又慎。”
众大臣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高太后微微颔首,轻声问道:“文爱卿所言极是,那依你之见,何人可担此重任?”
文彦博沉思片刻,目光扫向一旁的刘挚,朗声道:“臣举荐刘挚中丞。
刘中丞曾在多地任职,政绩斐然,且对西北事务素有研究。
早年,他在处理地方政务时,便展现出非凡的谋略与果敢。
如今西北动荡,环庆路局势复杂,正需刘中丞这般沉稳且有远见之人,前去稳定局面,确保万无一失。”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
说是去稳定局面,但环庆路自然已经有总管章楶,章楶能力过人,哪里还需要有这么一个人去稳定局面?
所以,这就是要派个人去监视章楶罢了。
有的大臣面露赞同之色,低声议论刘挚过往的功绩;
有的则眉头紧皱,面露疑虑。
范纯仁站了出来,双手抱拳,恭敬说道:“太后陛下,刘中丞确有才能,但环庆路情况特殊,章楶将军在当地经营多年,麾下将士众多。
刘中丞此去,若协调不当,恐生变故。”
高太后闻言,神色一凛,目光投向刘挚,问道:“刘爱卿,你对此有何看法?”
刘挚赶忙出列,跪地叩首,言辞恳切:“太后陛下,臣深知环庆路责任重大,亦知晓此行艰难。
但为了大宋江山,为了平定叛乱,臣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臣定会谨慎行事,与章总管协同合作,若有异动,也定能及时察觉,上报朝廷。”
高太后凝视刘挚片刻,见其目光坚定,毫无退缩之意,心中稍安。
又转头询问其他大臣的意见,多数大臣虽仍有担忧,却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
最终,高太后轻咳一声,沉声道:“既如此,便任命刘挚为环庆路经略使,即刻启程,前往环庆路赴任,务必不负朝廷所托。”
刘挚领命奔赴环庆路,刚一到任,便觉气氛异样。
章楶率一众部将前来迎接,表面上礼数周全,可言语间却难掩疏离。
当晚,章楶营帐内,烛火摇曳。王舜臣、徐进等几位亲信部将齐聚一堂,脸色阴沉。
王舜臣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酒盏乱晃:“朝廷先是调走咱们三万大军,如今又派刘挚来监视,这分明是信不过将军!”
徐进也在一旁附和:“没错,咱们为朝廷出生入死,换来的却是猜忌,实在憋屈!”
章楶眉头紧皱,缓缓起身,在营帐内踱步:“诸位稍安勿躁,眼下局势复杂,切不可轻举妄动。
苏允叛乱,朝廷焦头烂额,对咱们有所防备,也在情理之中。”
王舜臣却不以为然,急道:“将军,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刘挚此番前来,名为监视,实则夺权,咱们得想个对策!”
正说着,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士兵匆匆入内,单膝跪地:“将军,刘中丞派人送来请帖,邀将军明日赴宴。”
章楶接过请帖,目光凝重。
徐进冷笑一声:“这鸿门宴,不去也罢!说不定刘挚正等着找借口收拾咱们呢!”
章楶沉思片刻,沉声道:“若不去,反倒落人口实,给朝廷以把柄。
我明日准时赴宴,你们在此待命,切不可擅自行动。”
众人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领命。
第二日,章楶带着几名亲信,来到刘挚营帐。
刘挚笑容满面,热情相迎,可章楶却敏锐地察觉到,营帐四周暗藏甲士,气氛剑拔弩张。
酒过三巡,刘挚话锋一转:“章总管,听闻麾下将士对朝廷调兵之事颇有怨言?
如今局势动荡,朝廷此举也是无奈之举,还望将军约束好部下,莫要生事。”
章楶不卑不亢,拱手道:“刘中丞放心,末将定当严守本分,约束好麾下将士。
只是将士们多年征战,对朝廷忠心耿耿,如今无端遭此猜忌,难免心中委屈。”
刘挚闻言,脸色骤变,转瞬又强压下心中的不悦,皮笑肉不笑地举杯,说道:“章总管所言极是,将士们的赤胆忠心,朝廷岂会辜负?”
这场宴会本就是他试探章楶的开场,如今见章楶应对得滴水不漏,毫无僭越之心,也只能暂且隐忍。
然则几日后,刘挚便开始施展手段,着手对环庆路军队布局进行大刀阔斧的调整。
他先是以“另有重任”为由,将王舜臣、徐进等章楶的亲信部将调离领兵之位。
随后,祁克勇、翟知和等军中颇具威望的将领,也被刘挚寻了借口,逐一调往别处。
消息一经传出,环庆路军营瞬间哗然。
将士们群情激愤,不满情绪如燎原之火,迅速蔓延开来。
章楶的营帐中,气氛凝重得近乎令人窒息。
几位留在此处的将领满脸怒容,七嘴八舌地表达着愤慨。
“刘挚这分明是要架空将军!咱们为朝廷拼杀多年,他却如此打压,实在欺人太甚!”
章楶眉头紧锁,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望向营帐外乌云密布的天空,久久沉默不语。
许久,他才长叹一声,说道:“我本以为刘挚此番前来,不过是奉命监视,未曾想竟这般步步紧逼,实在是让将士们寒心啊。”
听了这话,徐进似乎想起了什么,顿时满脸焦急,猛地站起身来,双手重重地撑在案几上,目光灼灼地扫视着营帐内众人,声音急促而尖锐:“将军,弟兄们!苏经略是什么人?那可是章总管的侄婿!
如今苏经略公然反叛朝廷,朝廷到现在都没直接拿下章总管,已然是相当克制了。
咱们呢?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是经略昔日的旧部?朝廷岂会不忌惮咱们!”
他顿了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额头上青筋暴起:“这几日刘挚又是调兵,又是遣将,一步步紧逼,其用意再明显不过。
如今咱们兵权被削,若朝廷真认定咱们会反水投向延安府,以朝廷的性子,必定会一不做二不休。
等彻底夺了咱们的军权,下一秒,说不定就会将咱们统统下狱,甚至痛下杀手!
到那时,咱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祸事?”
徐进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营帐内每个人的心坎上。
营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为这压抑的氛围更添几分沉重。
王舜臣脸上的怒容瞬间僵住,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徐兄弟所言极是!
朝廷既已对咱们起了疑心,若真认定咱们会反,一旦动手,咱们可就万劫不复了!”
翟知和双手抱胸,眉头紧皱,沉声道:“咱们向来对朝廷忠心耿耿,即便苏允叛乱,咱们也未曾有过二心,朝廷怎能如此猜忌?”
章楶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视着众人:“诸位,切不可自乱阵脚。
苏允虽是我侄婿,但我章家世代忠良,从未有过谋逆之心,我也多次表明立场。
朝廷即便有所疑虑,也不至于仅凭这点,就对咱们痛下杀手。”
徐进却满脸焦急,向前一步:“将军,人心难测!刘挚如今步步紧逼,调离咱们的亲信,下一步说不定就是对咱们下手。
咱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营帐内众人听闻,纷纷交头接耳,神色不定,不少人眼中露出动摇之色。
章楶猛地一拍桌案,声音低沉却透着威严:“不可胡言!若贸然行动,正中朝廷下怀,坐实了谋反的罪名。
咱们多年的忠诚与付出,岂不是付诸东流?
且不说咱们麾下将士,大多心系朝廷,贸然起兵,又有多少人会跟随?
一旦陷入内乱,苏允叛军必然趁虚而入,西北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咱们如何对得起大宋的列祖列宗和万千百姓!”
众人听了章楶这番话,都低下了头,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一名士兵神色慌张,匆匆入内禀报道:“将军,刘中丞又派人来,说是有紧急军务,要将军即刻前去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