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该下决断了。“
阮川桥将密报推过案几,檐角铜铃被骤起的夜风吹得叮当乱响。
烛火跳动间,苏允的目光始终盯着“窦年安“三个朱砂批注的名字。
苏允端起凉透的茶盏:“甄中贵在司礼监掌印多年,竟压不住窦貂珰?“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镇纸——这是梅林书院学子用黄河滩卵石磨制的礼物。
“那老阉竖仗着慈圣殿的势!“
阮川桥一拳砸在楠木扶手上,“昨日查封知行堂的文书,盖的可是皇城司北镇抚司的印!“
苏允推开雕花木窗,洛阳城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成团团光斑。
当年他挂冠南归时,窦年安能追到淮河渡口,如今既敢动梅林书院.
“传三道密令:核心成员今夜转入地下,立即分批乔装盐商走潼关;
正式会员引导往米脂榷场;
外围成员静默待命。“
“早该如此!“阮川桥抓过斗笠就要往外冲,忽又转身:“先生真不去米脂?“
苏允望着雨帘中摇曳的宫灯:“总得有人守着明处的火种。“
阮川桥点点头道:“那弟子去安排了。”
苏允摆摆手道:“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阮川桥一笑道:“先生不用担心我。”
阮川桥甚至没有失落之意,带着斗志风风火火而去,似乎他早就在期待着今天。
苏允却是摇了摇头,其实最好的结果是能够继续在朝廷以及士林之中渗透下去。
如果能够继续发展几年时间,苏学会的根基会更加牢固,影响的人会更多,核心人员也会更多,自然对之后的事情更有帮助。
造反这个事情,说到底亦是需要大量的人才支撑。
而无论是哪个时代,读书人都是骨干精英,能够得到足够多的读书人效力,对于最终能否成功,是有很大的意义的。
历史上对于各个造反势力成气候的描述大多都是:有某某读书人主动上门拜访、有各方人才来投……
苏学会发展至今,也不过一年多时间,其实还处于上升期,这会儿被迫转入地下,着实是有些可惜啊。
不过苏允很快便转换了心态,一个组织能不能成事,还要看它能不能经历风雨,此次朝廷当真打压,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正好对苏学会一次深刻的淬炼!
这个过程之中有些人会掉队、有人会叛变、甚至有些人会调转枪口对着昔日的同志,但都没有关系,唯有经历过这种打击,才能够淬炼出来一支能打胜仗的队伍来!
……
吕公著匆匆赶至崇政殿,发现殿中不见官家,只见高太后以及文彦博。
文彦博坐在高太后赐座的锦墩上,佝偻着腰,似乎也并不舒服。
文彦博看到吕公著过来,冷哼了一声。
吕公著赶紧跟高太后见礼,道:“见过太后,见过文公!”
文彦博哼了一声道:“吕相公,你到底有没有将老夫的话放在心上,老夫冒着风雨亲上你府上,告知你苏学会之事,可如今都数日过去了,你竟还没有向太后汇报此事?”
吕公著听着文彦博的斥责,后背已渗出冷汗。
他深知这位四朝元老的分量——文彦博在仁宗朝便以平定贝州兵变立下殊勋,如今虽退居二线,却在旧党中仍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文公教训的是。“
吕公著躬身道,“只是这苏学会行事向来隐蔽,我还在让人仔细探查,暂时还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其实去年他们编纂《格物致知录》时,下官便曾让国子监核查过内容,不过都是些算术、农桑之类的杂学“
“晦叔糊涂!“
文彦博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若只是算术农桑,何至于让程伊川星夜叩门?
上月河南府衙的田亩册子被盗,洛阳豪族张氏连夜派人来我府上哭诉——他们亲眼看见梅林书院的生徒翻墙进库房!“
殿外惊雷骤响,雨点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狂风刮入殿中,案几上的账册被吹得烈烈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