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里，程瑜身穿一身70年代常见的蓝白条纹短袖，指着火堆里正在燃烧的棉布信包问。

周芸头也不抬，继续在房间里寻找着任何和“阿廖沙”有关的东西扔进火堆。

“怎么就烧了，我还没看呢？”程瑜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李东方从小就没听说过任何有关于父亲的事迹，自然对这位空白的父亲充满了好奇。

他捡起一根柴火，试图将那信包给扒拉出来。

这一下，他先前没跟周芸商量，完全是临时想到的即兴发挥。

“啪！”

他这边才刚刚翻了两下，周芸一下冲过来，结结实实的打在程瑜的手腕上。

眼神先是愤怒，随后转为慌乱，再然后则是隐隐的内疚。

周芸眼看程瑜疼的松开那根柴火，这才赤着脚一脚将柴火踢回火堆，坐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道：

“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废话。”

单是这一段戏的表现，就让程瑜惊得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表演的层次感，在他搭过戏的同龄女演员中，仅次于周讯，张白芝和章紫怡。

“可我想知道！”程瑜有些搞笑的蹙着眉，就是那种青少年面对自家母亲时，想发脾气又怕挨大逼兜的表情。

“想知道就看这个吧。”周芸取出一张被挖掉了脸的合照递给了程瑜。

“脸呢？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程瑜愣愣的问。

周芸看着他，用一种不知道是疯癫还是认真的表情回答：

“你的模样减去我的模样，就是他的模样。”

“那他到底长什么模样啊！”程瑜的语气里带着哭腔，倒不是急的，而是他清楚，母亲的疯病又犯了。

“不许哭！”周芸先是呵斥了一句，随即开始缓缓的讲述：

“你的父亲是最可爱的人……”

接下来是大段周芸的个人独白，程瑜只有寥寥的几句语气词作为捧哏。

这样的长独白是很难演绎的，稍有不慎就会很舞台化。

但周芸却处理的很好，讲述时的投入感拉满，而且过程中全程盯着摄影机，没有半点磕巴，情绪的起伏变化更是无比的饱满。

程瑜全程都是一脸懵逼的表情，这倒不单是因为角色需要他这么表现，更多的其实也是被周芸的表演震撼到了。

就刚刚的那段长独白，他感觉青年女演员里，也就只有周讯能来碰一碰。

说真的，出道至今拍了这么久的戏，这还是程瑜第一次在跟同龄女演员对戏的时候感受到那种棋逢对手的压力，以及畅快淋漓，不需要考虑对方能不能接的住戏的放松感。

当然了，这也跟周芸是老姜的妻子有关，毕竟是枕边人嘛，自己丈夫想要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想来没有人能比她更加了解了，因此表演起来自然也事半功倍。

“好，过！”

不只是程瑜，姜闻显然也非常满意程瑜跟周芸的表现。

他站起来以后第一个带头鼓掌，甚至还没忘走过来问上程瑜一句：

“怎么样，你嫂子这演技如何评价？”

程瑜有些无奈的看看一脸得瑟的姜闻，片刻后终究是微笑着冲周芸竖起一根大拇指：

“服，真的佩服！”

对此，周芸只是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

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程瑜都待在昆明继续着《太阳照常升起》的拍摄。

或许是因为这部电影实在准备了太久的缘故，以至于姜闻都没有太多的“朝令夕改”，再加上程瑜和周芸的表演足够给力，最终的结果就是整个拍摄过程简直比吃了德芙还要丝滑。

姜闻的高兴简直比中了五百万都还要兴奋。

他先前至多只是觉得程瑜这个小老弟对胃口，但还真没想到跟程瑜合作拍起电影来居然会这么舒心。

主要是程瑜是真的好说话，几乎不会就表演的方式问题跟他发生争执。

而且很多时候都完全能理解他那些抽象化的表达。

这就让他越发的感到惊喜了。

他先前拍鬼子来了，拍寻枪的时候，拍的那叫一个糟心，原因就是因为剧组里绝大多数人都没法理解他想要的效果和东西，听完他讲述的内容以后不是一脸懵逼就是嘴上说着明白了，实际上拍出来的效果却南辕北辙。

但在跟程瑜合作时他却完全感觉不到这种感觉，程瑜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把好枪，只要把前期的维护工作做好了就能指哪打哪。

这让他越发的想要将先前拍卡拉时想到的那短暂的灵光展现出来了。

同时也让他越发的感觉自己今后拍电影的时候恐怕都离不开程瑜了。

而程瑜，他虽然明知道《太阳照常升起》会是一部既不叫好也不叫座的文艺电影，但他在拍摄的时候却可以非常的投入。

脑中更不会出现诸如“既然是用来还人情的电影，那就随便敷衍了事”的想法。

正相反，程瑜拍摄的时候无比的认真。

这无关演员的自我修养，就是单纯的在拍姜闻的电影时，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激情，也同时能感觉的自己的情绪在被久违的带动起来。

先前拍单车，拍二弟的时候，那些电影同样是所谓的文艺电影，但程瑜却不感到热忱或积极。

他虽然同样百分百的沉浸角色，甚至差点没法出戏，但他打从心眼里瞧不起那些展现苦痛，揭开自己的伤疤供老外取乐的电影。

感觉那些电影里充斥着的只有一股要死不活的味道，一股子暮气沉沉的绝望压抑。

但姜闻拍的电影不同，或者说《太阳照常升起》不同，这部电影虽然混乱，虽然意识流，但借助这部电影，他能感受到姜闻心里的一腔热血，能感受到那个时代之所以被称为奇迹的伟大。

更重要的是，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胸腔里是热的，心中不会感到丝毫的绝望，反而满满的都是对未来，对那些宏伟蓝图的憧憬和希望！

或许……这样的电影才叫真正的文艺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