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陆怀谨觉得,既然误会已经造成,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随他去吧。
总归只要元衡想开了就好。
不过这样一来,元衡对陆怀谨就更好了。
他一觉睡了一天一夜,等醒来的时候,直接整个精神状态都好了起来。
如果说以前,他是各种内耗,反复琢磨一直怀疑,甚至都到了有些病态的程度,每下一刀都在琢磨着必须是用的盛学木作的技艺的话,那么如今他好像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用的是什么刀法了。
反正,他觉得合适就用,直接用。
而且他也不再在意别人看到会怎么想。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陆怀谨:“我相信,陆师弟肯定会觉得我做得对的。”
“……”这陆怀谨还能怎么说呢?
他只能点点头,微微一笑:“是的,师兄你说的对。”
现在倒是没事儿。
就是不知道,回头回了盛学木作,姚承祖见了现在的元衡,会不会气得将陆怀谨逐出师门……
陆怀谨胡思乱想间,他们已经到了地方。
一落地,元衡便恢复了正常状态。
他四处联系人,各种奔波。
居然真的将陆怀谨塞去学东固造像了。
甚至他还告诉陆怀谨不用担心:“你反正学会了,回头将它糅巴糅巴,也结合起来用就行。”
管他的,整个一大杂烩,谁也别嫌弃谁。
陆怀谨沉默了。
完蛋,他好像把最守规矩的元衡,给带跑偏了……
不过他也没去管了,因为现在他终于能扎扎实实地学东固造像了。
其实这门技艺,陆怀谨可以说算是有些功底的。
至少相对于同期学习的弟子们,陆怀谨还算比较出挑。
甚至还被挑到了最前排,得以最清晰地看到最好的教习。
传统造像是一门集绘画、雕刻、宗教仪式为一体的技艺。
尤其是宗教体式更为突出,所以在当地,他们被尊称为“丹青先生”。
因为除了要具备娴熟精湛的木雕技艺外,还具备给神像开光的职能。
而想要做【丹青先生】,首先要学的,就是造像。
万物皆有灵。
选材、开坯、精雕、刮灰、上漆、上色、开光,传统造像的每一道工序都有着严格的规矩。
雕刻前须先选材。
一般选质地紧密、坚实且干燥、不易腐蚀的樟木为材。
选定后供奉祭品先行祭祀。
雕刻分开粗坯、修嫩坯、开福藏、开面、粗磨几个环节。
陆怀谨选材和开坯都学得很是轻松,到精雕这一部分,他速度才缓了下来。
倒不是说他学不会,而是他觉得,这一步很重要,他想要学得更好一些。
东固传统造像十分重视“刀笔”,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工艺。
丹青先生按照口诀“坐五、立七、跪四、盘三”进行粗坯的分割,然后按照绘画中的神祇形象精雕细刻。
开脸是传统造像的精髓。
有道是神韵在脸,以眉眼为尊,鼻头为准,嘴舌灵动才能达到气韵生动,使神明与信徒之间通过视觉传递而实现心灵贯通。
经验丰富的丹青先生“以线画体,以体托线,线体结合”,精细雕琢神像五官。
表现出文官器宇轩昂、武将意气风发、老人慈祥和蔼、孩童天真活泼、菩萨慈眉善目,不同神明有着不同内蕴气质。
“开粗坯要先根据神像形态、体积切分木材成大块,再以神像头部的长度为基准,按照坐五、立七、跪四、盘三的比例开坯。再细化各种比例,给神明开窍——勾勒五官、通气孔,在神明背部开凿福藏用方孔。”
“所以,得先学会在纸上绘制。”
哪怕是木匠,也是能习得一手上佳的绘画技艺的。
绘制图像,对他们丹青先生来说,更是基础中的基础。
这个时候,陆怀谨便很是庆幸,自己还算是有点儿底子。
至少,不至于被人甩得太开。
因为同期弟子中,他的画,居然是画得最差的!?
这个结果,让陆怀谨震惊中又带着一丝赫然。
不过也确实,这些人基本都是从小就研习绘画,到如今一路研究,始终都在精进。
而陆怀谨……纯粹是在吃老本。
跟着教习学绘制神像,然后一步步学着开始制作。
每个表情,都需要绘制很多很多遍,然后才会让他们尝试着制作坯体。
并且,需要他们保持百分之百的虔诚。
这些东西,在后世的纸上,可都是学不到的。
需要师傅手把手地教习,甚至还不一定能学会。
陆怀谨学得非常认真,甚至用了很多的时间来练习绘制。
付出的努力还是值得的。
他的画技,那可真是一日千里。
初时他的画,在一众弟子中只能算是次等。
属于最差的那一类。
慢慢地,陆怀谨的画,也能开始往前挪一挪了。
甚至有一两回,还能摆到最前边去了。
这个过程,相当磨人。
不过幸好陆怀谨基础打得还算扎实,学起来倒也不是算太难。
就是过程辛苦了些。
等到陆怀谨开始地学习开脸,都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有的弟子已经各种抱怨这个进度太慢,有的甚至忍不住直接离开了。
陆怀谨的位置,也从一开始的最后边,慢慢地往前腾挪。
等他到最前面的位置的时候,陆怀谨终于见到了他在这里的师傅。
只知这人姓刘,他并未详细介绍自己。
他淡然地看了看所有人的作品,微一点头:“尚可。”
这也就说明,他们这一批弟子,被涮到现在,终于得到了入门的资格。
可想而知,这挑选的规则有多么严格。
但是,刘师傅神色淡淡:“过三五日,留五人,足矣。”
听了这话,不少人有些不忿。
这么多天他们都坚持下来了,未必后边这三五天,他们就会放弃?
休想!
带着这种想法,所有人咬紧牙关,鼓足了劲,准备大干一场。
陆怀谨倒还算淡定,但是第二天一到现场,也有点儿懵了。
只见他们原先的所有刻刀都已经消失了,甚至连木料都没有了。
留在他们位置上的,居然是一个个粗糙的木桩。
“就用这木桩,尝试开坯。”
木桩旁边的,不是刻刀,也不是一般木匠的墨斗弹线,而是……斧头。